隨後,她望向沈纓:「你可以驗,但你驗的結果必須一字不落的告訴我,不得隱瞞。」
沈纓先是看向姜宴清,他微微頷首,她才對那女子說:「好,那你也不能借官府之名作亂。」
兩邊暫時達成共識,至於這個同盟能堅持幾時,那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以沈纓對趙悔的了解,他可不是一個會按照尋常規則行事的人。
所以,此女子雖然應下聯手查證的事,可她並不敢全信。
沈纓手上捏著剖屍用的刀,垂眼看著蓮朵的屍身。
屍身上的衣衫是當下最流行的樣式,衣料上乘,繡樣精緻。
青色襦裙是蓮朵生前最愛穿的,屍身臉上還上了胭脂。
縱然合著眼帘,仍然能感覺到她身上的那種恬靜、溫和的氣息。
「整整五年,我不但什麼忙都沒幫上,如今還要在你身上動刀。你若在天上看到了,千萬別怪我,對不起了,蓮朵。」
沈纓看著那張面容,良久後深吸了口氣,緩緩解開屍身衣衫上的系帶。
待她掀開衣襟的那一刻,看到屍身上被縫合的傷處,眼眶登時紅了。
可她眼中流不出淚,只覺得整個胸腔都著了火,要燒滅她所有的理智。
兇手竟將蓮朵拆開了。
不是剁,不是砍,而是拆。
像一個匠人拆了一個物件似的,沿著骨骼一塊一塊的拆開了。
她死前該多害怕,多疼啊。
她忽然就理解了趙悔,理解他為何在尋到蓮朵後會下那麼大的決心,要替蓮朵尋仇。
他珍之重之,不敢輕易將愛意宣之於口的女子,卻被人用這般手段殺害。
徹骨的恨,怒,痛,讓他寧願做鬼,也要找到那個殺人者。
蓮朵的屍身是被拼合起來的,針法細密,想來趙悔已經找過最好的醫者替蓮朵殮屍。
但,縱然再好的醫者,再細密的線,也還是在屍身上留下了縫合的痕跡。
沈纓注意到有幾處明顯被人拆了線,隨後粗略縫合。
確實是霍三的手法,他從不會細心的為屍身縫合,想來,他這番舉動徹底激怒了趙悔。
沈纓的手從來沒這麼抖過。
她幾乎要拿不住刀,沿著那些縫合的傷口剖開屍身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和兇手重疊了。
她變成了兇手,正在打開一具屍身,冷靜的觀察著血肉中細微的變化。
她站在屍身前久久未動,一直在想,兇手慢條斯理的拆開一具屍身,到底在看什麼呢?
血?
骨?
還是什麼?
姜宴清他們早就避了出去,沈纓不過才打開胸腹,渾身就被汗水濕透了。
因為太過用力,她右手上多了很多刀口,整個手掌都是血。
她一邊驗一邊記,冊頁上沾滿了血痕。
下刀的斜角,力度,刀鋒的走勢,下刀的位置和數量。
她驗了整整四個時辰,從夜晚一直驗到了天明,她現在能肯定的事是,殺害蓮朵的人與姜宴清先前讓她驗的五具,不對是七具屍體一樣,是被同一人所殺。
殺人手法看似不同,但老練的仵作只要仔細,便能一眼看穿其中蹊蹺。
這幾人被殺,只是時間不同而已,有的是幾十年前,有的是十年前,有的是四五年前。
從石房中出來,沈纓已經沒了失態的神情。
她平靜的看著蓮淵身側的那女子:「你能在黑市中查到任何藥材的流通始末嗎?」
「能。」
沈纓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製的古籍。
「這是霍三收集來的漢時古卷。」她指著卷上畫的一株藥草,說:「你在黑市尋找紫天奼女在每年七月至九月之間的買賣痕跡,去查這些東西最後都流到了誰的手裡。」
那女子問:「理由?」
「蓮朵被害時,曾中過此毒。」
沈纓解釋道:「此草生於峭壁之上,每年七月長葉,八月開花,九月結果,果實赤紅如硃砂,花姿搖曳如天女,故而得名。」
「採摘時必須以手挖,不能斷根,以竹養護,果實由朱轉紫,內有漿液。漿液與冰燈草、野參等十幾味藥材混合,可製成一種食物,以此物飼養蝶紋捕鳥蛛,蛛毒能強百倍。」
「毒入百骸,中毒者便如墜雲端,再無痛楚。」
「毒散則毒痕消失,只會在屍身眼底留下一個花瓣形的硃砂痕跡。」
「蓮朵的屍身保存完好,所以,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