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不知何時已變成崎嶇山道, 路面坎坷不平, 有意拖慢他的速度。
青年見勢不對, 立刻連裝也不裝了, 撒腿就跑:「別過來!你師父在後頭呢!」
「岳寂」被甩開了好一段距離, 短腿跑不快,情急之下, 腳下一絆:「師——!」
啪嘰一聲,小小的身影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還滾了兩圈。
聽到動靜, 戚清忍不住回頭, 正對上小孩子要哭不哭的表情。
這樣子可太像他初見岳寂的時候了,小孩頭髮微微凌亂,衣袍破舊, 眼睛紅紅的,表情卻十分倔強。
青年遲疑一瞬,終究還是狠心別過臉去。
不能再耽誤了,這不過是個幻境,岳寂本尊說不定還困在哪裡,等著他去救。
「……師父,」小孩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不要我了嗎?」
戚清腳步微頓,終究沒再回頭:「嗯。」
……
「正直仁善,憐貧惜弱?」老祖斜眼看著岳寂。
岳寂直直跪在蒲團上,盯著水鏡里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一言不發。
他臉色似乎白了白,喉結滾動,連指甲陷入掌心都渾然不覺,許久才低聲道:「師父定是識破了你們的把戲。那不是我,他知道。」
老者笑了:「小子當真以為,換做是你本人在場,結果就會不同麼?」
他信手拂過水鏡,帶起一陣漣漪:「瞧瞧,這雖是個幻影,卻也有你的樣貌、你的聲音,和他記憶里的……你們的初遇,即便如此,你可曾見他腳步有半分躊躇?」
水鏡中的青年走得乾脆利落,衣袂翻飛,不帶任何留戀。
岳寂就這樣盯著那個背影,目光好像要在上面燒出一個洞來。見此,老者關上水鏡,淡淡道:「不必再看了,你師父知禮守節,有分寸,懂進退,平日裡縱著你,不過是礙於師徒名分。你若再逼,他定然避之不及了。」
青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步伐匆匆,每一步都踩在岳寂的心頭。
兩年來強壓下的猜疑如附骨之疽般生長,在血肉里生根發芽。
他喃喃道:「不會的,師父只是急著離開幻境……」
跪著的人猛地起身,想再度打開水鏡看個究竟,最好能直接鑽進去,抓著師父問個清楚。
——這一次,為什麼不選他了?
可他一動,老祖拂袖便將他重重壓回蒲團,眼中寒芒乍現,面露失望。
「執迷不悟。」老祖冷冷道:「你這點修為,連祠堂的結界都破不開,拿什麼留他?」
「讓開!」
岳寂聽不得這話,抽出劍身便攻了上去。
他發了狠地驅動自身血脈,然而,往日能短暫越階挑戰的力量卻頭一次在這裡失了用處。
老祖好似戲耍般與他過了幾招,身影忽實忽虛,連片衣角都沒讓他沾到,最後那道虛影隨手一拍,岳寂倒飛出去幾尺,後背狠狠撞上磚牆。
「咳咳……」
他擦了擦嘴角,歪頭躲過擲來的劍,在真正的強者面前,這一點反抗像螻蟻般可笑。
但比起眼前的狼狽,岳寂更在意別的事情。
他的心裡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不僅因為老祖的話,更因為可以預見的未來。
……師父不會永遠選擇他。
岳寂手腕微微發顫,拔下了牆裡的劍。
神使鬼差的,他忽然想起了十四歲做過的那場春意盎然的夢。
夢裡的他將師父囚在不見天日的暗室,那人衣衫褪盡,長發披散,不論是憤怒或是哀求,都只能看著他,只能屬於他。醒來時褻褲一片黏膩,他看見了師父震驚的眼睛。
那些隱秘的幻想在此刻無比清晰,師父有很多選擇,但他沒有。
所以,他想要什麼,就得自己親手去奪。
力量的滋味太迷人了……什麼狗屁祠堂,狗屁幻境,到那時,再也不是攔住他的理由。
他要變強,強到足以碾碎所有阻礙。
——強到能讓那個人,再也逃不開他的掌心。
這個認知像著了魔一般在他腦海里蔓延,燒得他渾身發燙。
祠堂靜了片刻,持劍的人拖著劍朝老者走來,劍刃與地面發出沙沙的刮擦聲。
岳寂呼吸有幾分顫抖,他握緊劍柄,周身的靈力開始暴動。
祠堂霧氣翻湧,靈氣以他為中心瘋狂湧來,宛如此處破了個洞,靈氣落入其中,沒激起一點水花便被吞噬殆盡。
「要突破了?」察覺他氣息變化,老祖面露欣慰,道:「看來是想通了,你師父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好好修煉,來日飛升上界才是正道。」
他捏起手訣,打算給岳寂護法。熟料,一柄劍倏忽橫陳面前,將他擋開。
老祖皺起眉毛,不悅道:「小子無禮。」
「我說,」岳寂緩緩抬頭,眸子不知何時已全然變作妖異的金色,眼下紅紋灼灼似火,亮得驚人:「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