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提議道。
或許是他的眸子有蠱惑人心的意味,宋喬沒拒絕。
兩人出了壽安堂,一直沿路走了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終於來到了一處荒無人煙的院落。
此處地勢不算偏僻,但周遭卻是一片死寂,甚至周圍的幾個院落都閒置下來,像是被人刻意封禁起來似的。
佩兒進府晚,也不知這裡是何處。
主僕倆一頭霧水跟著慕硯,看出她們眼含警惕,慕硯乾脆不等問,就直接主動告知了。
「這裡是我出生的地方。」
宋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裡是老侯爺那位姨娘的住處。
可是即便人死了,也不該荒廢成這樣,當真是人走茶涼。
宋喬看著慕硯拿出鑰匙,駕輕就熟的打開門,也跟著往裡走。
只是誰也沒想到,打開房門,裡面竟是和外面截然相反的乾淨與整潔。
雖說到不了一塵不染的地步,但很明顯是有人在定期打掃。
整個侯府,能對這裡上心的,恐怕也只有眼前人了。
宋喬盯著慕硯的背影,說不上什麼心情,這既是一頭霧水。
「大公子為何帶我來這裡?」
「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和我一樣,對這裡來說都是外人吧?」
他甚至笑了笑,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但是宋喬卻笑不出來。
能說出這種話,可想而知這個『家』對他來說,有多讓人失望。
但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一座宅子,而是生活在侯府里的人。
可是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看著裡面一樣又一樣熟悉的東西,慕硯也像是陷入了從前的回憶。
「從前這裡只有我和母親兩個人,她是個很賢惠的人,我從小到大的所有衣裳,都是她親自做的。」
宋喬看見他打開箱子,裡面果然塵封著許多小衣裳,由衷的誇讚了一句,「看來姨娘女紅很好。」
「從前我也這樣以為,」他苦笑了聲,「可是直到她過世了我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會女紅。」
宋喬大為吃驚,「怎麼會呢?」
「我母親出身不好,從小連吃頓飽飯都難,更別說學這些了。後來她之所以擅長,是因為被逼無奈。」
「那時候冬日沒碳火,夏天少燭火,都是司空見慣的事。連應有的月錢都時常被剋扣。只是我母親好說話,從來都沒計較過。久而久之,連丫鬟們都欺負到她頭上。她過世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但是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聽著日子很難過的樣子,宋喬皺眉,「老侯爺不管嗎?」
慕硯拿著一雙鞋子正在看,聽見宋喬提起『老侯爺』三個字,神情明顯僵住了。
他背對著她,宋喬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聽見他譏諷地聲音,「如果不是母親時常拿畫像給我看,我兒時甚至都記不住他的樣貌。」
「……公務繁忙,老侯爺他或許也是身不由己。」宋喬只能這樣乾巴巴的接下去。
卻聽見慕硯嗤笑一聲,「身不由己?不如少夫人抽空去問問你的夫君,他的騎射,書法,可都是老侯爺手把手教出來的。」
那便是厚此薄彼無疑了。
雖說幼子無辜,但嫡妻正室和妾室生下的孩子,終究是不一樣的。
老侯爺在自己的嫡子身上花費更多的心血,也無可厚非。
可聽慕硯的描述,老侯爺對他們母子卻有些過分的冷落與怠慢了。
妾室可以根據自己喜好納進門,無須像嫡妻那樣顧慮家世,難不成,這位姨娘是被硬塞進來的?
所以才連帶著生下的孩子一起不受重視?
「不知他們二人,是因何結緣?」宋喬委婉的問。
這個問題倒是叫慕硯蹙了下眉,不過或許是沒把她當外人,他最後還是開誠布公地說,「父親去勾欄聽曲,看上了賣藝的母親。」
宋喬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沒想到這位姨娘竟然是賤籍出身,這可比丫鬟還不如。
「像侯府這樣的大戶人家,能娶一位這樣出身的女子,該是老侯爺喜歡的了,又為何……」
他一口一個老侯爺,甚至連一聲『父親』都不叫了,可想而知有多憎惡。
「他的確喜歡,但喜歡的,也不過是我母親的美貌,以至於後來母親為了將我養在身邊,自毀容貌,他便再也懶得看她一眼。」
慕硯說到這裡,眼眶都紅了,「可若不是他當初醉酒強行霸占,我母親又何嘗願意委身於他?」
真相叫人大為震撼,宋喬想安撫他幾句,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對他來說都是蒼白無力的。
「這些回憶對大公子來說,貌似並不輕鬆,今日為何要主動說與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