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醒這才轉過來,燈光將他從頭到腳澆灌一遍,在他垂眸的瞬間,所有光芒都被他囚禁在眼裡。
陳醒往鏡頭走來,笑眯眯地問:「怎麼樣,這個燈光效果像是t台走秀吧?」
「像!所以你別動了!再動就糊啦!」畫外音說。
陳醒不聽那人的話,倒退兩步,說話時散發霧氣:「考驗你拍攝技術的時候到啦!」
光是這段開頭,夏喚銘就看了三次。
他不是喜歡看,而是每看一次,他就更加確信,他們不同。
就像他們兩人站在流蘇樹下,明明只差一步,卻像兩棵各自生長的樹,樹葉交錯卻不接觸。
他清楚地知道,陳醒帶他去看流蘇樹,也只是陳醒對他照顧自己的感謝。
窗外是漫天星夜,臥室里只有手機視頻傳來的嬉笑聲。
在陳醒分東西給拍攝者時,夏喚銘的心頭一梗,像有什麼金絲銀線狠狠纏繞住他的胳膊,令他束手無策。
他最後只能頹下肩膀,嘆一口氣道:「你真是……溫柔又多情啊。」
夏喚銘的心如翻騰的海浪。
他一直與《山月記》里的話有著強烈的共鳴——
「我深怕自己並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
視頻中專心品味美食的陳醒,由喜歡的東西引發的滿足感毫無保留地顯露在臉上。
與熱忱勇敢、真為「美玉」的他相比,自己的靈魂就像即將燃盡的枯燈,日復一日地流向庸俗。虛浮的傲慢將不甘平庸的他進行拆解,卻只剩下苟延殘喘,終日沉淪於矛盾引發的自卑感里。
所以放棄吧。不管這份心動是什麼,都放棄吧。
他們之間永遠有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
這是夏喚銘理性分析後得出的結論。
可是當陳醒湊到他旁邊講話,微涼的耳廓似能感覺到它的存在,那絲呼吸從唇縫遊走,灑在他周圍的皮膚上。
瘙癢,刺撓。
不是他的皮膚,是另一個地方。
到最後,他的目光已經不穩,更別提陳醒的呼吸聲離他這麼近。
所有神經末梢都變成敏感的弦,襯衫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激盪他心中不安的海面。
幸好他是演員,在暴風雨前夕穩定住了自己,從容地回答道「叫名字就可以了」。
好在陳醒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睡覺前,陳醒一如既往地大聲說「晚安」,閉上眼睛的他輕輕一笑。
好吧,也許睡一覺他對陳醒的感覺就沒那麼明顯了。那些悸動會隨著時間慢慢散去。
然而,陳醒的一句「阿喚,早上好」,讓他猶豫思考一晚上的觀點分崩離析。
陳醒的氣息拂過他的髮絲,臉上的涼意順著他的脊椎攀升成燎原的火。
陳醒本想等待夏喚銘來一句親切的「早上好」,結果夏喚銘倏地站起來,椅子差點被他踢倒。
夏喚銘最後什麼話也沒說,慌慌張張地上樓了。
陳醒雙手尷尬地懸空,不明所以地問汪百閱:「他怎麼了?」
汪百閱一臉洞察一切的表情:「他剛才在認真聽我講故事,你二話沒說站人身後,肯定嚇著他了,不是有句話嗎?個子越高,膽子越小。」
「啊……我以為你們都聽見我的腳步聲了,」陳醒拉開夏喚銘旁邊的座位,「他待會應該會回來吧,等他回來我跟他道個歉。」
幾分鐘後,夏喚銘回來了,坐進原位。
俊俏的臉上覆著薄薄的水膜,發梢掛著水珠。
陳醒疑惑地問:「你去洗臉了?」
「有點吃迷糊了,洗把臉清醒一下。」夏喚銘看著陳醒,聲音頓時溫柔,「剛剛嚇到你了嗎?不好意思。」
「你嚇到我?沒有啊,」陳醒跟汪百閱對視一眼,「難道不是我嚇到你了嗎?」
夏喚銘沉默了幾秒,點頭道:「嗯,確實有一點。」
「那你報復回來吧,」陳醒抓住夏喚銘的手,掌心蓋在自己的臉頰上,「你使勁捏,我不怕疼。」
夏喚銘:「……」
從沒見過有人受罰那麼高興的。夏喚銘猶豫幾秒,最終還是捏了。
力道沒有陳醒想到那樣重,很輕,或者可以說這壓根就是在感受臉頰肉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