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討厭努力的人,於導也不例外,他甚至耐心地向陳醒解釋。
夏喚銘向那處瞟了一樣,開始拍攝與趙星宇的對手戲。
趙星宇平時和陳醒嘻嘻哈哈的,表演的時候一反常態,專注又認真,與夏喚銘談論外界情況時,二人默契地真像是戰友關係。
趙星宇在表演時有個小習慣,右眉會不自覺地挑起來,顯得他不像平時那麼憨厚。
這些都是可以學習的點。陳醒記在本子上。
「待會就到你了,別有壓力,你畢竟是新人,我對你的要求不會很高的。」於導拍拍陳醒的肩膀。
「好的於導。」陳醒點頭。
但能說嗎?其實於導你不安慰不要緊,你這麼一安慰壓力反而大了。
陳醒最後還是沒說。
等下夏喚銘和趙星宇這段結束,於導著重講解陳醒這段戲,除了要搶天光,這段戲準備採用一鏡到底的手法,也就是說三人對話不能卡殼。
陳醒霎時想到於導說的話
……這叫「別有壓力」?
這下不僅演員有壓力,攝影師也上強度了。
攝影大哥托著穩定器,陳醒走到哪,他跟到哪。
陳醒跑進樹林裡試演「跌跌撞撞從樹林裡出來」的戲份,攝影大哥先跑他前面拍攝他的正臉,再跑到旁邊拍攝他奔跑的樣子,最後兩人撥雲見霧,發現出口站著的人。
陳醒都能聽見攝影大哥長舒一口氣了。
他們光是走位就練習了五次,第六次正式開拍。
天空呈現出詭異的藍調光暈,但在西邊盡頭又剩下餘輝,確實適合「末日」。
這段戲的時間設置在秋天,導演組特地種了幾棵秋天才開花的樹,顯示末日秋天的絕望。
「好!十場一鏡!」場記過來打板,「開始!」
清脆的拍板聲響起,正好帶來一場風。
這風來得太過湊巧,陳醒聽見滿地落葉沙沙作響,像無數碎玻璃在相互摩擦。
暮色如一灘打翻的藍墨水,浸透整片白樺林,每一片樹葉都在半空折射出詭異的幽藍。
陳醒扶住粗糙的樹幹,按夏喚銘昨日指點的那樣,輕輕喘氣,像是剛跑了好久,如今才能稍作休息。
排演與實際演戲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他必須視旁邊的攝像頭為無物,去演自己要演的角色。
陳醒捂住小腹,繼續向前奔跑,數不清的枝葉蹭過他的身體,折斷的樹枝在他的腳下發出脆響,這聲音讓他想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體力不支」的陳醒基本是跑幾步走兩步,原本半分鐘就能跑出去的路,他按導演要求愣是走了兩分鐘。
濃郁的土腥味充斥他的身體,混合腐爛落葉的霉味——這是大地最原始的氣息。陳醒很喜歡雨後的味道,換作平時,他會在這裡深吸兩口氣,可現在,他需要把這些氣味當做有毒的來看,儘量憋氣。
他知道自己的臉此時會漲紅,這正是他們想要的效果。
當鳥叫聲劃破藍穹時,他終於撞出了樹林的邊緣。突然明亮的世界,讓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小斜坡的石子嘩嘩滾落,在天際線拉扯的最後霞光里,他看見兩個人的身影。
陳醒直直衝過去,不顧自己的手摸到了多少泥土,一把抓住夏喚銘的胳膊,激動地喊:「是,真是你?何先生?我是你之前救過的人,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特地過來找你的!」
夏喚銘攙扶住面前的人。
原本乾淨的臉現在滿是髒兮兮的泥土,胳膊、腿上,但凡是暴露出的皮膚就沒有一塊是好的。可即使是這樣,整片天空的藍,此刻都沉澱在他微垂的眼角,笑得如此好看。
那人仰頭看自己,這個角度讓燈光完整地灌入他的眼眸,虹膜邊緣泛起極淡的灰綠色。
夏喚銘眉頭一緊。
「你是那個時候的……你不是逃走了嗎?!」
從這句話開始,命運的齒輪開始重合,咔噠,咔噠。
何忘那天的救命之恩,在這一刻得到輪迴。
當陳醒無比順暢地說完那段大長段後,在場所有人都放鬆了一大截,因為之後對這幾人來說沒什麼難度了。
「我們先去小屋吧。」
伴隨黃燦倪的點頭,於導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
「卡!完美!一遍過!燦倪你補個鏡頭就行。」
二號位的攝影師走了過來,開始拍攝黃燦倪錯愕的表情。
陳醒挪到旁邊,長呼一口氣。
夏喚銘走過來,拍拍他的後背:「你昨天又練了多久?」
陳醒抬頭問:「一個多小時吧。」
陳醒剛說完,一個黑影閃到他們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