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時不時的幾次約談後,這個上午,鄭律師就接到了調查組的電話通知,聲稱他們有了新線索,要求方予諍下午再到公司。
還是那間小會議室,氣氛比上次更加肅殺。除了之前的人,法務部的一位總監也列席了。調查組長沒有寒暄,直接拋出一份文件:「方總,常進提出那次見面您曾暗示他,盛城後續的設備維保和備件更換訂單會很大,希望他能更積極地配合你們,對此,您作何解釋?」
圖窮匕見。
方予諍看著那份所謂的「談話記錄」的複印件,密密麻麻,結尾有常進的簽名。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對面幾張或嚴肅或審視的臉,最後落在調查組長身上。他沒有憤怒,甚至沒有驚訝,只有一種瞭然於胸的洞悉。
方予諍轉向身邊的鄭律師:「我要求與常進當面對質。並且,我要求調取他接受公司溝通的全程錄音錄像,別的不用多說了。」鄭律師立刻跟上,語氣強硬:「方先生的要求合情合理合法,請貴司予以配合。」
調查組長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法務總監用眼神制止了,他打起了官腔:「方總,鄭律師,你們的要求我們會記錄下來,但調查有調查的紀律和程序,有些信息目前階段不便公開。請方總回去再仔細回憶一下相關細節。我們也會對常進的證言進行進一步核實。」
又一次無功而返,對方用「暗示」這種模糊的指控,本身就說明他們缺乏實證。誰都知道這是一場表演,卻還要硬著頭皮演下去,方予諍看著他們,覺得挺可憐的。
離開公司大樓,坐進車裡,他才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臉上,毫無溫度,帶出一種虛幻。回想起鄭律師最早給出的建議,原本鐵了心不會讓文宸舒服收場,如今已厭倦在一個蹩腳的劇本里糾纏個沒完。還是柏原勸他的那句話,不如放過自己。
方予諍想到這裡,撥通了文宸的電話。等待許久後,接起來的人卻不說話,他還以為是文宸拒絕交流:「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還有完沒完?」結果對面竟然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你是誰,你找我爸爸嗎?」
實在是出乎意料,方予諍不由得坐直了:「小魚,」他叫著女孩的小名,「是我,方叔叔。」文宸的女兒這才高興起來:「方叔叔!你怎麼不來找我們呀?」這個「我們」,無端讓方予諍心酸了一下,他迴避著孩子純真的問題:「你爸爸呢,我有事情跟他說。」
「爸爸一直在睡覺,」小女孩說著輕輕「噓」了一下,「等他醒過來。」文宸這個時間竟然在家裡睡什麼覺,詭異處讓方予諍的心緊了一下:「睡覺?他睡了多久了?」童音稚嫩:「好久好久了。」
「有其他人在嗎?」
「只有我跟爸爸,他不和我說話。」
「你們在家裡還是在外面?你能把爸爸的手機給劉管家嗎?」他想儘快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可是對面的孩子有自己的打算:「不要,我要守著爸爸,幫爸爸接電話!爸爸累了……」她聽起來轉向委屈和低落。
被那邊結束了通話,方予諍沒有任何猶豫,讓司機立刻調轉方向往繁園開,同時馬上聯繫他們的人。
好在很快找到了文宸的管家,方予諍狂風暴雨地:「簡總在家嗎,他是不是在自己房間昏過去了?」「什麼?!」管家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我現在去看。」
管家一邊上樓,方予諍一邊跟他複述剛才的通話。雖然忍耐住了沒有催促,深重的呼吸泄露出了他的緊張。「哐當」推開門的巨響傳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雖然他和文宸到了如今這種局面,但這麼多年,畢竟兩人還能稱得上一句朋友,有時憎惡對方自私冷漠手段齷齪, 歸根結底罪不至死。
正在紛紜間,他忽然聽見管家遲疑的一聲:「先生,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文宸已經在那邊問著:「怎麼闖進來了,出什麼事了?」
只需片刻,方予諍就明白過來鬧了烏龍,他閉上眼睛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