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聲調里,這才反應過來話里的意思,柏原收了聲,耳朵尖發燙。方予諍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把人逗成這樣,忙解釋:「去別的地方轉轉也行。」說是說得很紳士,可掩飾不住知道柏原會同意的信心。
不過,令方予諍沒想到的是,身邊的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把手伸到了他的大衣口袋,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很小,帶著緊張:「沒事,我跟我媽說了,可能要明天才回去。」
得,方予諍心想自己真的有點問題了,能為這麼一句話而如此心動。
可也正是因為這麼純良的一句話,因為柏原潛意識裡的這種需要為他做好準備的「服務意識」,此時就像一陣冰風,讓他平安夜以來被燒得快沒了的理智恢復了一些活氣,甚至對著他厲聲疾呼:方予諍,停下,不要再蓄意誘拐。
他有年紀和閱歷上的優勢,又擁有了柏原明顯的仰慕和喜愛,只這樣一味地放任自己去侵占,其實對柏原並不公平。
也許柏原根本就分不清那些邊緣行為的含義到底是愛意、還是只是慾念的傾瀉,又加上喜歡和自己在一起,為了保住他們的關係,就悶頭選擇了稀里糊塗地跟自己上床。
方予諍是覺得自己正在熱戀中的,當然不希望他們的感情這樣地被輕視。
於是他在心裡嘆嘆氣,寬和的笑意取代了原本輕鬆的調侃,幫柏原緊了緊圍巾:「柏原,你可以對我說不。」初次經歷感情路的人果然對一切都帶著不確定:「對你說不?」方予諍的聲音早沒了前些日子有意無意的輕佻,十分認真:「對,你不是我的所有物,我們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
原本鼓足勇氣準備「獻身」的人眼睛亮了:「……那能回你那裡,但只是一起跨年嗎,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方予諍這時候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還好自己停下了,還好自己多問了。他帶著不為人察覺的細微後怕,安撫小心提出真實想法的柏原:「當然可以,完全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呢,他本來也只是喜歡和柏原在一起。看來後者的思緒早就被他攪亂了。
柏原笑著握握他的手:「好,我們走吧。」方予諍這才鬆了口氣,十分篤定地回握了上去:「嗯,回去。」
跨年倒計時的時候,外面炸起的煙火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只是兩個人大腦里平靜喜悅的映射,電視節目的背景音歡快到有些聒噪,落地窗外色彩變幻,人群慶祝的歡呼似乎就在耳邊。兩個人靠著床頭,在紅酒杯清脆的碰撞聲里,繾綣地親吻。
如果時間能停止,就讓它停在這一刻吧。一個吻結束時,方予諍看著柏原依戀的眼神,心想。
在能讓一切噪聲消退的對望中,猜到對方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二人平靜地依偎著彼此,溫暖就像街景中絲縷糾纏的光線,細密地將他們環繞。
跨年結束,意味著年前種種的事務都暫時告一段落,不是他們因為離愁別緒而沒心情上班,而是大家在工位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對吧,他們可不算搞特殊。
可以同往的應酬總算是多了起來,回到了以前總是一起來,一起走的日子,柏原已經覺得相當快樂。
方予諍去柏原家吃飯的頻率也不知不覺地變高了,到後面,一個星期能有兩三次,偶爾留宿,跟一家人的區別不大。柏母當然十分歡迎。
她不是沒看出自己兒子和方予諍的親密之處,但是如她所言,只要柏原幸福就好,所以只要柏原自己不說,她乾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和柏清也不提。
時間飛逝,文宸的這個決策果然完美到沒人提得出異議,很快,背調和公示的流程都順利走完。
方予諍在柏原家圓滿過了年,春節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他晉升為集團副總的通告就送達了每個人的郵箱。
柏原作為助理為方予諍做的最後幾件事之一,就是在一周之後,幫他打包寄送行李。他常住的客房被一點點地整理、搬空,工人們進進出出,柏原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耐心地一件件記錄。
方予諍物慾極低,東西真的不算多,大部分是衣服,常用小的物件,香水、袖扣、領帶夾、手錶,別的也就沒了,看得出方予諍的清寂。
柏原的畫早已被單獨拿出來,需要一起寄走,方予諍則坐在椅子上,翻看著書桌抽屜里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紙張和文件,挑完之後,放進碎紙機。
這個房間裝著太多兩人的回憶,可很快就要屬於別人,柏原看著地上整齊碼放等待來取的包裹,十分感慨。現在四下沒人,方予諍把柏原拉過來,於是接下去就變成了抱著柏原繼續處理自己的事。
聽著懷裡的人一聲接一聲嘆氣,方予諍也十分眷戀,暫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再這樣,我就真的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