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一年的隆冬,萬里蒼穹飛雪不斷,連日頭最大的正午之時都冷得砭骨。因此,這城中的千家萬戶,無一不是縮在屋中圍爐取暖。
此刻黃昏漸至,眼看著那所剩未幾的日華餘熱就要散去,四周即將沒入更冷的漆黑長夜,而在城西的街巷北側的最低的那間矮屋前,忽然出現了一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矮胖少年。
那少年頂著一張未及舞勺之年的稚嫩面龐,深藍色的棉襖上鋪著雪屑被他輕輕拍落,又踮起腳伸出凍得通紅的小胖手,熟練地敲了敲那矮屋木門上的石扣。
梆、梆、梆。
富有節奏的幾聲悶響隨之落下,在街巷間盪出寂靜的回聲,少年靜站片刻,未聽到人來應門,便倏爾伸出雙手和一隻腳抵在門上,全身使力著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老舊而厚重的木門隨著動作發出叫人牙酸的吱呀聲響,被少年打開些許後又以同樣姿勢反身靠著的合上,這才抬腳進了屋內。
屋內有些昏暗,四下窗外的雪光透過紙糊的窗欞照進來,蒙著一層慘白,照得這本就空曠的屋子更添了幾分清冷之意,幾乎叫人懷疑這是間空房。
一眼望去,唯有西側那處窗台下黑木案桌上,擺著的那半盞未飲盡的茶水,才能證明這裡住著人。
但那水是涼的,沒見絲毫熱氣。於是少年走過去,低頭,在那水面處望見了倒映著白鏡般的天空,忽而那天空無端泛起了一陣細小漣漪,有微微的風自水面另一側襲來,矮桌之後的帘布被人掀開,有人自屋內走了出來。
水面上的天空倏然被遮住,一隻白皙骨瘦的手腕自少年眼前出現,隔著薄薄的一層竹色單衣,伸出其中纖長的手指穩穩地端起茶盞,湊到淡色的唇側飲了半口,又穩穩地放回案上,未發出半點聲響。
下一瞬,少年的頭被人用指節極輕地敲了一下,像是對他無聲的詢問。
於是他連忙抬起頭,朝著來人看了過去。
——是個極為年輕的女子,莫約十六、七歲的年紀,半張臉掩在墨綠面紗之後,露出剩下的半張模樣姣好的清麗眉眼,眸光流轉之間,總有幾分與常人不同的出塵清寒,只可惜不知為何,她的周身,似乎總纏著幾分沉鬱的病氣。
而饒是如此,在這寒冬冷日裡,她也如尋常一般只穿了一襲竹色單衣,以至於叫她本就纖細的身形愈顯單薄,頎長的身姿好似一隻立在雪中的墨竹,窈窕綽然,卻又顯得破碎易折。
此刻,她正神色淡淡地望著少年,默然地等著他的話。
於是少年在停頓片刻後連忙用脆生生的童音開口道:「啞姐姐,今日我娘新包了一桌薺菜餃子,特意要我來邀你去我家用晚飯,要答謝你前日的救命之恩呢!」
最後幾個字被咬得格外用力又格外生硬,聽著像是剛剛開始學舌的鸚鵡,笨嘴拙舌得有些可愛。於是聞言,被喚作「啞姐姐」的少女頓了頓,眸中的冷色淡了些許,端著茶盞灑下幾滴水漬,用指尖點蘸些許,開始靜靜地在桌上寫答話:
不必了,我……
那些字寫得格外清雅,勾陳起落極為認真,然而還未寫完,一旁的少年忽而伸出小胖手,一把抹掉了那些水跡,擦成了模糊的一片濕潤。
這猝不及防的舉動來得太快,以至於正在寫著最後一筆的少女還怔在原地未能回神,少年已然「初捷告成」,開始繼續「乘勝追擊」,仰著臉嘴巴一撅,伸出另一隻手扯過少女的袖角,開始耍賴般地蹦跳起來:
「去嘛去嘛,啞姐姐!薺菜餃子可好吃啦!你就去嘗一口嘛!」
霎那間,稚童鮮活的聲音不由分說地鬧起來,將這滿屋的清冷驟然驅散,也叫那少女周身病氣跟著淡了不少,多了幾分生動的懵懂神色。於是不出片刻,待少女徹底回神,已然被男孩拉到了街巷裡,正踏著雪急匆匆朝著南側的東街奔去。
四周都是瑩白的飛雪,被簌簌的風聲吹得不住翻飛,隨著不斷地奔跑拂面吹來,又擦過少女的萬千縷髮絲疾速掠去。她在飛雪之中回首,望向身後兩側悠長街巷間綿延而過的萬千燈火,被照得眉眼明燦,隱隱地浮起了一點難以察覺的微末笑意,顯得格外溫柔。
待那一瞬笑意飛逝而過,少女被少年帶著停下來,到了一處院門高深的宅邸之前。
那門由紅漆裝成,門扣之上雕花鏤文,顯得格外精緻富雅。門兩側各立著一位看門侍從,遠遠地見著少年來了,便恭敬地替他開了門。
身後的少女頓了些許,似在猶豫,然而未及須臾,仍是被少年不由分說地給拽了進去。
她被帶著一路疾步穿過深宅里的迂迴長廊,直直進了西側最里的那處小院裡。那裡,有一位身形窈窕、面容清秀的年輕婦人,鬢簪珠玉,正挽著袖子親自在屋前的澆灑花草,身後還站著一位侍女,正替她端著湯婆子和白毛大氅,一邊同她低聲說著什麼。=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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