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眸中仍舊盛著銀灰,絲毫未曾受傀儡影響,遠處的姬肆這才舒了口氣,接著正要下令讓帝君催她繼續屠殺妖兵,而就在這時,一道墨色飛影陡然自丁曦身後顯出身形,直直朝她沖了過來!
飛影如利爪張開,游蛇一般飛竄著咬住了丁曦的身形,稍一用力,便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頸,輕易就叫她陷入到窒息之中。
巨大的痛意隨即襲來,丁曦驀然睜大了眸子,她面上的茫然神色還未及消褪,卻在眨眼間被蒙上了一層帶著死氣的灰白,襯得她眸光渙散一片。隨著向後倒去,眸中一點一點倒映出了鬼王的身形。
鬼王掐著她的脖子,隔著半寸的距離自上而下俯視她,片刻後倏然勾著唇角,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你歸我了。」
言畢,他伸出手,並指點在了丁曦眉心之間的花鈿之上。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舉動,卻在落下的霎那間,叫丁曦一下失去意識陷入昏睡,又惹得不遠處的帝君一下失控。跟著那原本斜倚著的帝君猛然起身上前,扯著渾身鎖鏈毫無停頓地撞向光團,仿佛是被激怒的困獸,周身煞氣橫生,雙眼通紅地驟然陷入瘋狂暴走。
「放開她!我要你放開她!」
厲聲大喝之下,身披袞服的困獸囚徒在牢籠之中以命掙扎,好似被人奪走了獵物的惡狼,面帶猙獰地瘋狂嚎叫起來,一邊揮袖劈出無數煞氣,惹得那光團狀的牢籠簌簌晃動,卻又偏生穩固不破。
「段生——!!!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誰敢動他的東西?!誰敢動他的人?!!他的帝後、他的阿曦只能是他的,誰都不能碰她!!誰都不准動她!!!
那被暴怒所勾起的赤黑煞氣越來越瘋狂,很快就扯碎了剩下的幾道鎖鏈,叫帝君額心的印記越深,自桃花眼角淌出刺目猩紅,而光團之上,也漸漸有裂縫生出。那裂縫由長變短,由細變寬,越積越多,眼看著好似隨時都會隨之而崩開,格外叫人觸目驚心。
於是六首黑蛟再次將那光團護在口中,以龍目催動從君令術來壓制帝君的暴怒,同時朝著段生噴出火流,想要阻止他對丁曦的施為。
可無奈的是,眼下他確實如方才鬼王所言,半成的妖力都在受著天道壓制,因而饒是他有六首之身也無可奈何,只能被對方所逼,陷入兩難絕境。
——是該終止煉骨之術,放出帝君去救人,還是該放棄殺伐判法,任由丁曦被殺?
但其實救人殺人這兩種抉擇看似對立,眼下他無論選擇當中的哪一種,都是在自尋死路。
選前者,會致使帝君神骨半殘,無法抗衡不知何時會出現的鳳奎;而後者,則會叫帝君難以控制地陷入魔障,引來天道懲戒。
正兩難間,姬肆難以抑制地慌亂起來,卻偏生無可奈何。然而須臾之後,就在他要眼睜睜地看著帝君衝出光團之際,一聲突兀而尖嘯的鳥鳴忽而自身後沖天而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六首黑蛟猝然一頓,接著,姬肆下意識抬眸望向不遠處,看見那鬼王身後,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身形巨大、恍若鳳凰一般的金色飛鳥!
金色飛鳥以火為翅,渾身羽毛隨火而飄動,形似無數金絲滾線,卻柔軟至極,襯得那鳥身華麗而奪目,漂亮得好似遠古畫卷中的飛天神物,叫人心生崇慕,幾欲俯首膜拜。
而天兵之中,也竟真的有人朝之而拜,在俯首之間,聽著身後的人群驚呼起來:
「是戕鳥!」
「……那竟然、竟然是神族戕鳥!」
什麼?!姬肆駭然一驚,他雙瞳驟縮,瞠目而望,眼睜睜看著那只在傳聞之中存在的神鳥一口咬碎了段生的腦袋,將他身下的丁曦搶奪過來,攬入到巨大的羽翅之中。
而後,那神物竟是小心翼翼地收了翅,將那身形單薄的紅衣女子輕輕平放到了柔軟的雲層之上,輕輕地用腦袋蹭了蹭她的傷口,朝她體內渡入了一股金色的靈力。
那靈力似有治癒之效,於是下一瞬,待那飛鳥再次飛起,繞著半空盤桓起來,那原本陷入昏迷的丁曦忽而動了動,睜開眼,接著居然找回了知覺了,支起纖細的手腕,撐著單薄的脊背原地坐了起來。
那獨屬於戕鳥的尖嘯鳥鳴再次響起,帶著悅耳的婉轉尾音,飛旋著落在那衣擺緋紅的人影上空,而後,見她抬頭望向自己,它便又短鳴一聲,揮動巨大的雙翅,飛向九霄之上,很快便沒了蹤跡。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所有人都面露愕然,而唯有丁曦卻是蹙起眉,在耳側餘留的鳴叫聲里,恍惚想起了什麼——
記憶里,似乎是在一處被桃林圍著的湖泊之畔,隔著眼前濃稠的白霧,她望見一道白衣人影飛在遠處的湖心之上,以中手腕鎖鏈碎掉了滿湖的冰面,救出了一隻身形巨大的飛鳥。
那飛鳥的鳴叫之聲與方才那所謂的戕鳥如出一轍,而那個救了戕鳥的白衣人,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