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她是那樣愛他,又怎麼可能捨得恨他?
可她真的太累了,她心已枯死,身如槁木,滿腔絕望無處可泄,又轉化為了滔天恨意,這恨意無處安放,於是她便將其指向了自己。
她恨自己。
她恨透了自己。
——像她這般懦弱而無能的人,到底有何活著的意義?又有何活下去的必要
於是她睜著眼,反覆扣問自己、逼問自己,最後終於得到了答案:
沒有。
——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
於是她側過臉,望向不遠處的床下。
她的浮游劍在那裡。
它被人隨意扔在了地上,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那劍光落在她的眼中,將那雙暗淡無光的眸子照亮了,而後漸漸的,那雙眼中逐漸露出渴求的神色。
準確說,是渴求死亡的神色。
浮游劍,她的浮游劍,從來都是鋒利至極,只要一劍,便可見血封喉。
只要一劍……
於是被這渴望所驅使,她撐起纖細的胳膊,撐著自己從榻上坐起,而後,赤腳踏上冰冷的地面,一步一步,向那浮游劍走過去。
慘白的月光照著她單薄的身形,銀鏈在她脊背上叮噹作響,明明腳步搖晃得厲害,手也在抖,可是那雙眼裡的決然是那樣分明,仿佛恨透了自己,於是哪怕再沒有力氣,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極力拿起了劍柄。
她閉上眼。
劍尖抵上脖頸,瀕死的寒意逼近過來,她忍不住勾起唇,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就要自由了。
然而下一刻,一束光猝不及防地自她身前亮起,不由分說地籠罩了她。
而後,一隻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細白的腕。
啪的一聲,浮游劍落在地上,而後,她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落在她耳側,帶著一聲嘆息,輕聲道:「阿曦,你這是幹什麼?」
那是世間最溫和的聲音,潺潺如泉,輕靈如佩環相扣,然而在落下的剎那,丁曦卻像是聽見了魔咒,整個人隨之一僵,而後,她甚至連眸子都來不及睜開,便忽然劇烈地往後一縮,接著又朝著來人猛地跪了下去,一邊慌忙地叩首道:
「不敢了,不敢了,阿曦知道錯了,帝君陛下,求您放過我、放過我——」
她一邊用力地叩首,一邊露出驚懼的神色,蒼白的額角磕在堅冰一般的地面上,落下的聲音一下比一下重,仿佛要磕碎自己,又仿佛要將姿態放低到了塵埃里,只求著身前人的放過。
——因為她再也不想經歷那樣的痛了,再也不想了。
於是很快,她的額頭就滲出血來,觸目驚心的猩紅血跡順著蒼白的面容淌過,無聲地滴落下來,頃刻就弄髒了她的臉。
狼狽不堪,可憐至極。
見狀,那人似乎是怔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良久,他才打斷了她的哀求,似是有些心疼一般放緩了嗓音,低聲開口道:「阿曦,別這樣。你先睜開眼,看看我。」
一邊說著,他一邊傾身伸出手,將地上發著抖的人兒扶起來,輕柔地阻止了她的動作。
那溫涼而修長的雙手碰上去的那一霎,丁曦瑟縮了一下,像是害怕極了,下意識地想要向後退開,可卻又不敢違抗眼前人的命令,於是她只能聽話地抬起眸,神色怯怯地朝著那人望過去。
月夜之下,站著一位姿容出塵的男子,他一襲雪白的廣袖長袍,長眉如飛墨,桃花眼瀲灩而溫柔,薄唇帶著淺淡的笑意,正垂著眸,神色溫和地望著她。
——那分明是帝君的臉,可,卻又不是帝君的神色。
丁曦猛然頓住了,滿是驚懼的臉色陡變為愕然,像是看見了什麼駭人之物。
那人扶著她從地上站起,卻又見她一副愣愣的樣子,似是呆住了,他便忍不住撫了撫她的眼角,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柔聲道:「怎麼了,阿曦不認識我了?」
說著,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桃花眼中眸光流轉,神色溫柔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