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一日一日地淌過去,無力感漸漸淹沒了她。漫長的獨自行走使得她失去了交流的能力,有時她甚至恍惚起來,自己到底是誰?
是仙界的公主曦,還是人界的丁曦?
而這時,她就會開始頭疼,在疼得厲害的時候,她又開始一次一次地想起那雙溫柔的、總是含著淺淡笑意的眼睛。
每想起一次,心裡就痛一次,和著頭疼一起,折磨著她,讓她神智恍惚,又逼她清醒過來,繼續找下去。
可是找不到。
最後她沒有辦法,打算隻身闖去東境妖界,卻就在這時,她突然收到了凌雲閣的飛書,信上說,老掌門壽盡去世,丁延堂重傷閉關,派中無人理事,召她速回北境。
她看著那封帛書良久,左右為難,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放棄尋找,和丁符一起回了這裡。
可是就在延堂師叔可以出關了的時候,妖亂卻爆發了,她和丁符不得不留在了這裡,等著其餘幾人的消息。
思及此,丁曦總算是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何處。頭內的痛意終於消停了些,丁曦放下手,便轉身要往回走。
然而剛一睜眼,忽然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響。
接著,一顆石子忽然從樹上落下來,咕嚕幾圈,滾到了她的身下。
她猛地一頓,下意識地抬手按住了浮游劍,一邊抬頭朝樹上看去。卻在下一刻對上了一雙藍盈盈的貓眼。
是只黃貓,正在樹上夠著腦袋盯著她,看著極為眼熟。
「夢幽?」丁曦一頓,略微有些詫異,接著從劍上收回了手,「你怎麼在這兒?」
夢幽跳下來,落地的瞬間化成人形,朝她走了過來。
幾步之後,夢幽停在她身前,朝她欠身一禮,道:「丁姑娘,許久不見。」
「我是來告訴你一樣好消息的。」
說著,她看向眼前的月袍女子。
三年時光輾轉而過,她已然不再是當年那個略顯稚氣的青衣少女,清妍的眉眼間多了些更為惹眼的美,但卻更冷了,一身月白長袍襯得她像是孤寒的月。而那雙姣好的眸子望過來的時候,分明依舊是透著刻骨的涼意,但卻更能讓人滿含期盼——盼著能留這冷美人駐足,得她垂眸一望,為之神魂顛倒,心甘情願。
但她似乎並未對自己的容貌有何在意,神色間依舊是淡淡的,仿佛暮冬的霜雪。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在聽見她道出的「消息」二字之後,生生多了幾分動人的神色。
她先是怔了一下,接著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那雙向來冰冷的眸中閃過幾分難以察覺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驚喜」的神色,末了竟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像是冰冷的神,為誰人染了幾抹生動的顏色,格外動人。
見她這樣,夢幽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若是那個可憐的痴人知道,自己終於能被他的執念之人所憶起,且惹得這人為他動容,該是何等的高興。
然而緊接著,夢幽又想起了什麼,忽而有些猶豫。
她頓了頓,終是不忍心惹得眼前人失望,還是開了口:
「丁姑娘,從去歲起,我便借著窮奇之身混進了東境的妖界,在妖界打探消息。但裡面守衛森嚴,且惡獸恆行,以至於我行動受限,找得格外艱難。」
「但好在,後來我發現窮奇一族在妖界尚有威名,於是便借著這威名在妖界謀了一份值當,混入了妖都城。隨後,我在妖都城待了數月,才終於在一個小宮人口中得知了驚人的真相——」
「當年的妖王姬肆,其實早已與鳳奎合謀後從天帝所設的牢獄中逃脫了。且如今,此人已然在妖界橫行了數年,而幾年前的人妖戰亂,便是由此人暗中挑起的,目的是為了找到當年入了輪迴的兩位上神,也就是你和游公子。關於此事,想必在姑娘你恢復記憶之後,早已得知了。且姑娘也應該已經知道,他這般大費周章,看似是為了討伐人界,擴張領地,但其實是為了得到你們的神力,好獲得對抗天界、向天帝的實力。而鳳奎之所以默認此事,也是因為他想要存蓄兵力,好取代天帝,當六界之主。」
「後來妖族得逞,帶走了游公子,但不知怎麼,最後竟又被他送回給了游青涯,當年我對此番舉動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想來,彼時游公子應當是已經被種下了從君令,只是妖族為了不被仙界察覺,才把他交給游青涯。後來妖族撤兵,那姬肆也跟著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但不知怎地,此人近來野心漸盛,大有帶著妖兵征伐人界之意,所以近來人界又開始了動亂。姬肆也再次入駐了妖都,並捧了一個新人上位,奉他為皇。」
言及此,夢幽頓了頓,眸中閃過幾分不忍,
「丁姑娘,你,想必已經知道了此人是誰……」
丁曦忽然顫了顫。
她蹙起眉,面色依舊是冷靜的樣子,但手已經開始微微發起抖來,像是極度的震驚,又像是極度的難以置信,以至於連聲音都啞了幾分,分明已經猜出,但末了,仍是不死心一般開口問:
「是……是誰?」
夢幽不忍再看她,閉上了眼,輕輕吐出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