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被火速送回了宮中命太醫診治，阿縝因ldquo弒君rdquo之嫌被寧察郡王順理成章地關進了天牢，至於我，則因為陛下突然瘋癲時只有我在場，他便有ldquo充分rdquo理由懷疑這與我脫不了干係，同樣難逃大逆不道的嫌疑，便與阿縝一起去天牢里做一個伴。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大概因為有阿縝在我身旁，所以再次步入這漆黑陰森的監牢並沒有引起我太大的不適，也沒有令我回想起那些不好的記憶，昆稷山就像是上輩子的事兒。
在天牢裡頭待了半天見不到一個人，也沒有當官的來提審我們，安靜得有些出乎意料。地上還鋪著乾淨的乾草，我和阿縝並排坐在上面，我靠著他肩膀閉著眼養精蓄銳，結果過了很久他突然開口道歉，ldquo連累你了。rdquo
我有些迷迷瞪瞪，聽到他這麼說便伸手扳過他的臉，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ldquo不許這麼說。rdquo我的阿縝就是太耿直了，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記得自己這個小小的校尉應當做什麼，卻忘了面對的那人是何等身份，哪裡像那個站在旁邊看戲一點都不願沾手的姜慈。
ldquo你瞧瞧我明明什麼也沒做不也被關進來了?不關你的事，我倆可是夷嵐珣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dquo
他伸手將我攬進了懷裡，道，ldquo我並沒有傷害陛下龍體，也沒有那個意圖，他一兩個時辰就能醒的。rdquo
我心想只有我相信也沒什麼用，就算陛下醒了，我倆今日能不能走出這天牢也是未知之數。不過生能同衾，死能同穴，倒也沒有什麼遺憾了，畢竟這就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結局，不過是提前來到，少活了幾年罷了。
我抬頭見他臉上有些憂慮的神色，還以為他在糾結連累不連累我的事兒，便想好好開解他。他卻搖了搖頭，皺著眉道，ldquo我在擔心陛下。陛下服的那個金丹是什麼東西?rdquo
我想了想，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ldquo阿縝，你最想要什麼東西?財寶?還是前程?rdquo
他眨著眼睛盯著我，面紅耳赤地不說話了。我裝傻充愣，ldquo都不是嗎?那你想要什麼?難道是美人?rdquo
他抱緊了我，耳朵紅得滴血，小聲道，ldquo少爺你明知道的helliphelliprdquo
他此刻沒有半分平時冷峻寡言的模樣，卻也叫我愛慘了。
我輕輕咳了一聲，道，ldquo歷朝歷代都有不少皇帝服食丹藥，前朝末代便有玄帝、清帝因為誤服金丹而喪命。他們坐擁江山想要什麼得不到?可是人終是會死的，這些財富權勢並不能真正帶走。我們口呼萬歲，可並沒有人真的能活這麼久，但這無法阻礙他們想活得久一點helliphelliprdquo
ldquo陛下不像是這樣貪求長壽的helliphelliprdquo
我點頭，ldquo我們的陛下同他們求長生貪戀富貴不一樣，可他亦有所求，而且他所求的是連人間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rdquo
阿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像是有些難以理解，我嘆了口氣，ldquo我也只是猜測。陛下恐怕這三年來都無法接受馮幻已經去世的現實，可是，人死不能復生，誰都無力回天，只能藉由丹藥在幻覺中尋求一點慰藉了。rdquo
我們在囚室里不知過了多久，可五臟廟卻是知道的，鬧了起來。我的肚子在靜謐的天牢里發出清晰而響亮的ldquo咕嘰rdquo聲，我揉了揉希望能好受些，對阿縝道，ldquo也不知這天牢的囚飯會不會比別處的好吃些。rdquo
ldquo恐怕鹿公子沒有這個口福了。rdquo
我們站了起來，朝通道的盡頭望了過去，只見來公公帶著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裡。他帶來了陛下的口諭，將我倆立即開釋。拉著阿縝磕完頭謝完恩，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原本以為此事若有寧察郡王從中作梗必不能善終，沒想到我們倆竟能如此輕易地脫身。
ldquo是姜大人在郡王與陛下面前力證兩位清白的。rdquo來公公慈眉善目，語氣依舊不緊不慢地為我解惑，可他的話卻反而令我更為困惑了，ldquo鹿公子何不親自問他，姜大人正在外面。怕是覺得牢里晦氣所以沒有進來。rdquo
我頓了頓，再次謝過來公公，便詢問起陛下的龍體。
ldquo陛下已經醒轉，太醫號過了脈，幸而未傷根基，只需多加調養便可無礙。rdquo他看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臉色，又道，ldquo另外，陛下讓公子從明日起至宮內書閣整理馮宰執的手稿。老奴明日起卯時在前慶門候著公子，申時再送公子回府。進宮的腰牌晚些會送到府上。rdquo
ldquo等等helliphellip這helliphelliprdquo這差事來的太突然，連半點徵兆都沒有，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我去整理馮幻的手稿。太學院裡那麼多學富五車的大學士，哪裡輪得到我這個還沒考取功名的學生?我有些難以置信，反覆向來公公確認，ldquo真是陛下的意思?rdquo
來公公含笑道，ldquo自然是陛下的口諭，公子自當遵從便是了。rdquo
我幾欲提起夷嵐珣，可看著來公公的背影又將話全都咽了回去。
我跟在他的身後出了天牢，這段不長的路卻令我回想起了那天他帶著我從小樓走到宮門，穿過迴廊路過宮闕，從驚魂未定走到平靜無瀾，直至在那扇門開啟後看見等候良久的阿縝。他仿佛才是一個真正的旁觀者，朝代更迭、日新月異一切盡在眼中，悲喜哀樂、恩怨情仇卻都短暫如逝水，ldquo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rdquo。唯有寂寞深宮、白頭宮人才是禁城中永恆不變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