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咦?那不是子放兄嗎?!rdquo那熟悉的聲音帶著輕佻,我渾身輕輕一顫,心道一聲不好,便見一人帶著笑邁進了茶館,那雙桃花眼眯著看起來十分不懷好意。
ldquo我還想是我看錯了,rdquo他徑直走過來在我這桌坐下,揮手招呼小二添了個杯子,全然就沒把我放在眼裡,ldquo子放兄這大清早的在這兒賞什麼風景呢?rdquo
我抿了口茶,臉上掛上三分笑,忍著脾氣道,ldquo宋兄說笑了,我不過是在這兒喝喝茶醒醒腦罷了。rdquo
來人姓宋名珉字璋之,是被貶的戶部尚書宋謙的三公子。宋家雖已不在廟堂,但家底十分殷實,加上宋珉出手闊綽為人圓滑儀態也風流,來容城短短三年,便已結交了一大幫自詡名流的狐朋狗友。
不過,我是在很小的時候同他還在京里時便已相識。後宮內官們身上穿的、蓋的布料都是出自我昌儀布莊,上京里的達官顯貴們也對我家布莊的成衣錦繡趨之若鶩。前幾年我鹿家最風光的時候,大爃軍隊的軍衣都是由我家縫製的,說起來還是宋珉他爹在戶部任職時敲下的。哪位身上著昌儀布莊的料子做的衣裳走在街上也趾高氣揚的。不過,ldquo盛極必衰rdquo不是沒有道理的。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朝堂之上瞬息萬變,宋珉他爹被罷了官位,宋謙老爺子心灰意冷,便離開了上京,我家自然也在朝中失去了依仗,那等肥差隨即便拱手於人了。
我家老爺子對我一向望子成龍,期望極高,這朝大起大落,他算是明白了就算做到宋尚書那般,皇帝一聲令下,你就什麼也不是了。我以為他是頓悟了,沒成想他反而更加殷切地督促我的功課,希望我能學有所成,恐怕他是覺得宋尚書的官位還不夠高。然而,我這個人生性敏感,學堂里多是達官顯貴子弟,我家雖有錢,卻是一介白丁,最下品的商人,他們不怎麼搭理我,而我也因為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與自憐從不靠近、討好他們。而自從霍縝跟著護院開始習武不再陪著我上學之後,我更為寂寞也因此變得極為孤僻,在學堂里幾乎不說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宋珉和姜慈。
和我爹不同的是,我一直覺得讀書入仕,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沒有多大用處的,畢竟馮幻作為前車之鑑還屍骨未寒。
馮幻官至平章,加封軍國重事,在宰相之上,傳言東川三百年難有能出其右之人。當今陛下對他信任有加,賜他巨宅官邸緊挨皇宮,還常常招他入宮小住,傳聞他與皇帝結識於微末之時,就算陛下後來做了這西津之主,兩人也能抵足而眠,對他雖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也是敬重有加,是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就在大皇子剛剛誕生的那年,東泠在鹿垣之戰中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倚著地利苟延殘喘,西津幾乎就要將東泠收入版圖之中mdashmdash說來真掃興,馮幻卻在這個時候死了。主帥一死,我軍潰敗,被追殺千餘里,十萬大軍最後竟無幾人能活著回到西津。
他是真的死了,聽說死在東泠茫茫冰原,死得無比淒涼。那位高高在上喜得太子的帝王聽到他的死訊和大敗的消息後只是沉默了片刻,不僅不再提及這位東川第一智士的名字,甚至連他的屍身都沒有去收。
這個二十來歲就被加封了軍國重事位極人臣的馮幻驚才絕艷,後來常有人惋惜若他還在,不出十年西津戰馬便可踏遍東川三道一統天下。
可終究只是厚厚史書中寥寥數筆早夭的曠世奇才。
ldquo子放?鹿子放?鹿鳴!rdquo宋珉拍著桌子大叫著我的名字,我猛地回過神來,只見他擰著那對修長的眉,那雙桃花眼不滿地瞪著我,ldquo方才我說的話,你全沒在聽罷!rdquo
ldquo唉唉,宋兄見諒,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罷了罷了,小爺我今兒心情好,不同你計較,rdquo宋珉揚了揚手,那張臉皮換得格外快,坐到我旁邊,一手攬過我的肩,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同我說,ldquo我家老爺子要復職啦!rdquo
我一驚,ldquo恭喜恭喜,這是好事啊。rdquo
他一挑眉,臉上滿是得意之色,ldquo那可不是,此事尚未頒布,朝里有人先來傳了口信,你可是我家人外第一個知道的helliphelliprdquo
他壓低聲音,鼻息撒在了我的耳邊,又濕又熱,我一個哆嗦僵直的身體悄悄往阿縝那邊挪了挪。
☆、三
宋珉比我年長一歲,儀姿風流,卻也十分孟浪輕佻,一雙桃花眼細細一挑,便勾得人神魂顛倒。我雖常常同他們廝混在一起,卻多半還是礙著身份的關係mdashmdash那會兒我家的生意雖大,卻仍需依仗著他那戶部尚書的爹,在那種微妙的平衡中小心翼翼地往來。可我覺得自己同他這樣的王孫公子是兩路人,就算我家富可敵國,他們也不會有多看得起我,真把我當作是他們那圈兒的人,自古士農工商高低上下排得明明白白,就像那亘古便立在那兒的屏山深壑不是我爹用真金白銀就能打破填滿的。況且我也不喜歡跟著他們在脂粉堆里打轉,更不喜歡宋珉這樣時不時曖昧輕佻的調戲。
他興許覺得我假正經,所以愈發喜歡挑逗我。
這時,阿縝突然長臂一攬,我被他硬生生的從椅子上擄了過去,換了個離宋珉距離最遠的位置,那澀澀的聲音不咸不淡的響了起來,ldquo我家公子不喜歡跟人挨著坐。rdquo
還是那毫不留情、六親不認的語氣。
宋珉臉色十分難看,他不是第一次在阿縝面前吃癟,可是介於阿縝是個伽戎人mdashmdash那些特權從伽戎人當上皇帝主宰西津之後便變成了與生俱來,宋珉只能如以往那般瞪他兩眼,然後委委屈屈地看向我。我心中暗爽,臉上卻不能不給宋珉面子,於是佯裝教訓阿縝不該對宋三公子這樣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