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似乎太長了些, 引來了雌蟲的無聲注視。埃德溫淡藍色的眼眸中仍然有疲憊的影子, 但是塞拉卻沒有在其中找到一絲一毫的動搖成分。
「當...當然。」塞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雌父, 距離那場戰鬥之過去了六天。醫療艙的數據顯示, 你還需要儘可能地臥床休息。或許我們可以再有耐心一點兒...」
「少雄主, 你的眼睛...變成豎瞳了。」
埃德溫沙啞的聲音在塞拉耳邊響起,輕微的聲音對他而言卻像警鈴一樣刺耳,塞拉恍惚地眨了眨眼, 調出手環中的鏡面功能,被鏡面中自己赤紅色的、瞳孔漆黑的豎瞳驚得渾身發冷。
他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生怕那雙非人的、可怖的眼眸召回埃德溫那些不好的記憶。年少的雄蟲在信息素的衝擊下粗喘著,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在他的戰慄中一覽無餘,劇烈震動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儘量平穩著聲音,壓抑住所有羞愧的顫音,對埃德溫輕聲說道:
「雌父,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剛才是怎麼了...」
他知道的。他的身體被他的雄蟲本能和那些自私的欲望所占據,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將埃德溫永恆地囚禁在他的巢穴里,剝奪那雙翅翼重見天日的權力。
為什麼不呢?這是他作為埃德溫雄蟲的權利,這是他的生物本能,而保護雌蟲、保護巢穴是他的責任,為什麼不呢?埃德溫愛他,埃德溫總會原諒他,他可以對埃德溫做一切——因為他也愛埃德溫。
不,不不不......
塞拉的手指猛地刺入他自己的眼角,他有一種想要撕開自己這野蠻豎瞳的衝動。這不是他,這不是埃德溫愛著的蟲崽,他的豎瞳會嚇到埃德溫,他的不堪、他的野蠻和自私本性,會暴露在埃德溫面前,而埃德溫最終會失去對他的所有感情和信念。
「少雄主!」
冰涼的手指突然圈住了塞拉的手腕,並不會讓他產生疼痛,但是卻完全牽制了他的動作。塞拉感受到一縷溫熱的血液緩緩從他的眼角滑下來,黏膩地在他的皮囊上爬行,而他不得不重新對上埃德溫的視線。
他生怕在埃德溫的神色中看到噁心和恐懼,他清楚的記得自己上次露出豎瞳的時候,對埃德溫進行了怎樣的徹底進犯,對埃德溫的身體進行了徹底的污染和侵害,而他很清楚埃德溫也沒有忘記。他的豎瞳、他藏起的尾勾,他不堪的欲望和毫無理智的占有欲......這是足以讓埃德溫感到恐懼的東西。
也是塞拉最為羞愧和厭惡的東西,他一直在隱藏,他不覺得自己還會在埃德溫面前露出這醜陋的部分,可是事與願違,他本能的獸性還是違背他的意願展現在了埃德溫面前。
而埃德溫有無盡的理由厭惡他、恐懼他,最終......離開他。
他瞳仁顫抖,躲閃著重新落在了埃德溫的面容上。出乎他的意料,雌蟲臉上並沒有厭惡或者恐懼的神色。
雌蟲的面容還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領口因為拉扯塞拉的動作,微微扯開一點,露出平直的鎖骨和其下的暗影。雌蟲的身體仍然很虛弱,即便是一瞬間的動作和情緒起伏,也讓他微微張開的雙唇染上了一絲病態的血色,烏髮如雲搭在他的肩頭,襯得他面容和雪一樣白。
但是他神色中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他看著塞拉變異的瞳仁,目光平靜,沒有一絲排斥、厭惡或者恐懼的成分,像是冬日裡降下的第一場蓬鬆的新雪,緩緩壓在塞拉焦灼恐慌的心底,帶著一種安定恆久的力量感。
「...呃...」塞拉張開嘴,他想要解釋,想要安慰埃德溫,可是實際上他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的目光和埃德溫平靜的目光相互糾纏,而埃德溫緩緩鬆開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塞拉臉頰上的指腹。雌蟲的動作輕柔迅捷,像是水鳥的羽毛點水而過,沒有經起一絲一毫的漣漪,只輕輕帶走了塞拉臉上半凝結的猩紅血珠。
「都流血了,別做這種事。」
雌蟲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隱晦的、斥責的成分,像潮水沖刷海灘,一次次抹平塞拉心裡劇烈的波動,沉澱下溫柔的餘韻,而那沉甸甸又溫熱的感覺幾乎讓塞拉鼻頭一酸,想要哭泣。
他...在埃德溫眼裡,還是那個被無限容忍的幼崽,而那無關他的外表,無關他做了什麼事。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將自己的臉埋進埃德溫胸口的衝動,就像曾經那個套著軟萌幼崽皮的自己一樣,厚顏無恥地在雌蟲胸口汲取溫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