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被標記了,他的身上沒有什麼地方感覺是完好的,一切都很陌生,像是靈魂被裝進了一個和他不兼容的玩偶里。他還隱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但他情願不去想。
他想要自己待一會兒,讓疼痛和被侵染的覺悟滿滿沉浸到他的靈魂里,讓他學會背負新的牢籠,繼續呼吸和忍受疼痛。他需要一點時間,去度過他的屈辱期,應對他層出不窮的自我厭惡和無法隱藏的真實情緒。
他需要這些,但他沒法從他身邊的雄蟲身上得到這種寬宥。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雄蟲的臂彎里融化,仿佛天生就應當嵌合在雄蟲的胸懷裡,品嘗雄蟲施捨的寵愛。疼痛、紛擾的思緒和他無休止的自我鞭撻似乎都在雄蟲的臂彎里分崩離析,他感到虛妄的舒適和安全,這是他的身體和精神在背叛他的靈魂。
他感到噁心。
這個雄蟲......絕不可能是他的蟲崽,絕不。
他的蟲崽不可能標記他,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對待他。塞拉叫他雌父,不是嗎?難不成...難不成塞拉對他的孺慕和他口中的愛,都不是真的嗎?
埃德溫的瞳仁輕輕顫抖,隱藏在平靜面容下的心絞痛不止,他的口唇中溢出血腥氣。
他無法承受失去蟲崽對他的感情,就像他無法承受失去蟲崽。埃德溫一直知道,自己擁有的東西少得可憐,而因為他的沒用,幾乎什麼都沒有保住。雌蟲和亞雌的命運大多都相似,先從雌父開始,繼而是引導他,幫助他的阿克斯元帥,再是一二被命運安排的好友,再是他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軍功和勳章。
後來,他幾乎一無所有,自然也失去了任何活下去的動力。他當時選擇為了西森的雌子伊利亞挑釁雄主的權威,不僅是出於他對西森的感激和對伊利亞的憐憫,更多的是他本也無所謂自己是不是能活過那個夜晚。他不在乎。
可是命運向來愛開玩笑,少雄主突然闖入他的生命,幾乎成為了他存活的全部意義。
失去蟲崽...是他最深刻的夢魘,是他無法承受的後果。被雄蟲標記毀了這一切,他再也無法擁抱那個軟萌的雄蟲崽了。而如果那個聲音說的是真的,蟲崽標記了他......他將永遠失去蟲崽對他那份純質的情感,失去雌父的身份,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成為蟲崽被口誅筆伐的絆腳石。
死亡並不比這更糟。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埃德溫的眼角滑落,而塞拉近乎驚恐地停住呼吸,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臂。
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一個無法反抗他的雌蟲來說,和強迫沒有任何區別。他廉價的擁抱和沒有歉意的胡話不過是對雌蟲已有命運的殘酷嘲弄,多麼粗俗又可恥。
他的耳根在羞愧中灼燒著,幾乎讓他感到刺痛。他輕輕退開,給雌蟲更多喘息的空間和自主權,而卻還是捧住雌蟲的手指沒有放開。
他無法承受埃德溫繼續傷害他自己,而他的私心也根本無法放開埃德溫的手。他淚盈於睫,勉強眨掉刺痛著他眼睛的淚水,輕輕半跪在仰躺在醫療艙的雌蟲面前,將自己的額頭輕輕抵在雌蟲冰涼的指節上。
「雌父,對不起,但真的是我做的...你知道我永遠無法忍受別的雄蟲——任何雄蟲對你做這種事,包括我自己。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的蟲崽,我...我不像我看上去那樣無辜,我有很多骯髒的、即使是你也不會原諒的小心思,導致我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我沒有資格說我為此後悔,但是雌父,你再給我一點機會,好不好?我只做你的蟲崽,我不是其他任何身份,求求你了,雌父,不要因為我的錯誤而傷害自己.....」
「你還想要蟲崽,對嗎雌父?我永遠都在,永遠只當你的蟲崽,好不好?我知道你現在感覺很糟糕,雄蟲信息素讓你很迷茫,但是這些感覺會過去的,你需要什麼,我全都去做。我還向以前那樣,叫你雌父,只要你......只要你安好,行嗎?」
塞拉輕聲說完,並沒有期待得到什麼回應,但是他的每一個承諾都是出自真心。他知道自己必須停止自私的行徑,給埃德溫更多的空間。埃德溫只當他是蟲崽,這本就無可厚非,沒有一個成年雌蟲或者亞雌會對四頭身的胖崽有超出「可愛」之外的想法,而他還利用他的體貌特徵誘導埃德溫對他產生母愛,這本就不公平。
他不知道埃德溫對「塞拉」的感情會不會發生質變,顯然,這場強迫標記為這一切蒙上了陰影。埃德溫沒有理由對一個侵犯者,對他身體和精神的掌控者產生任何好感,而塞拉如今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個簡單的擁抱,都因為他們之間不對等的身份而產生剝削關係。
或許埃德溫永遠都不會真正接受塞拉作為他的雄蟲,但這是塞拉應得的,他不會做出強迫的舉動,他接受所有後果,和他遲來的審判。
——只要埃德溫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