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圖安說完,感覺到體內一股不屬於自己的異樣,就像是喝了一罐橙子汽水之後打嗝、酸澀的氣泡衝破喉嚨,咽回去又是一陣粘稠的苦。
窗台上,千金仰著臉享受著日光浴,道:「花匠,好好干你的活,別總是發呆!」
原來我是花匠——圖安捏緊了手裡的鏟子,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這株巨大的藤蔓,心想我能順便把它鏟了嗎?
剷除不健康植物應該也是花匠的職責吧?
但是那柱藤蔓就像是察覺到他這個喪心病狂的想法似的,在圖安下鏟子的瞬間吹來一陣風,然後這株藤蔓就趁機扭了扭身子,剛好錯過了圖安的全力一鏟。
鏟子落空了的圖安:「……」
他凝視著眼前的藤蔓,有些無語。這麼弱的一陣風,連他頭髮都吹不亂,能吹動這個二十米高兩個人合抱抱不住的玩意兒?
然後鏟子就像是有自己想法似的,帶動著圖安開始幹活,當然,鏟的都是遠離藤蔓和藤蔓根系的土地。
圖安再一次確定了這個世界上只有談錯的戀愛,沒有取錯的外號。
這個古文明就該叫「健身房」啊。他頂著太陽吭哧吭哧鏟了一天的地,衣服上擰出來的水都能拿來澆花。
而霍爾維斯就一直在窗台內的陰涼處打盹。
沒辦法,誰讓他在這個記憶里扮演的是咪咪呢。
不過有些意外的是,千金竟然也一直趴在窗台,偶爾跑去房間裡拿一些水果來吃,或者是換一面蕾絲圖案不同的摺扇來扇。
圖安也不確定千金是不是在監工,因為他忙得不可開交,整個花園裡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土地,全是他挖出來的洞。
而且冥冥之中始終有一股力量抑制著他想要抬頭看一眼千金的動作。
不對,這樣說並不準確,應該說是他沒辦法控制這具身體抬頭看一眼窗台上的千金。
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誠惶誠恐。
這個花匠敬畏千金,不敢輕易抬頭瞻仰她的面容。
就這樣挖了一院子的洞之後,天黑了,圖安感覺自己手都快沒有知覺。
他短短的手差點握不緊手裡鏟子的柄。
千金關上了窗,啪嗒一聲,花匠也終於捨得抬起頭,在月色中久久地凝望千金曾經倚靠過的那段窗框,然後收拾東西離開了。
圖安是不想走的。
霍爾維斯還在那房子裡呢!
可是身體不受控制,走回了花匠的家。
說「家」並不準確,應該是宿舍。
裡面住了很多花匠,或者是園丁,職業不確定,但是應該都和植物打交道,因為他們身上都帶著一股濃郁的泥土和草地的氣息。
一進屋那就是低矮狹窄的過道連接著膠囊似的小小房間。
圖安不得不彎著腰,以一種接近匍匐的姿勢抵達自己的房間或者說是自己的床位。
躺在床上,空氣里混雜著皮膚分泌出的油脂味道,無形之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裡太逼仄無光了,連一盞燈都沒有。
很快,身側傳來了高低起伏的鼾聲和切切切的磨牙聲。
空氣里的臭味又多了口水發酵之後的臭味和便溺的刺鼻氣味。
圖安覺得這個「記憶」有些太詳盡了。
不過這到底是誰的記憶?古文明的記憶?花匠的記憶?那麼霍爾維斯呢?咪咪的記憶?
為什麼他們沒有獲得千金本人的記憶呢?
也許古文明就像是一個大型監控器的操作總台,它可以讓人看見指定的某個人物的某段記憶,但是千金因為本人丟失了,所以古文明無法調動關於千金的那個監控器。
古文明為了知道千金失蹤的原因,選定了它認為地和千金最密切相關的兩個生物來查看記憶……
圖安思考了一夜。
因為他實在是睡不著。到了後半夜,渾濁的空氣甚至不能提供呼吸所需的足夠氧氣,圖安有些窒息,摸黑爬出了「宿舍」。
夜晚的空氣含氧量不及白日,但比起宿舍里的空氣,依舊清新得讓圖安感動。
貪婪地吸了兩口新鮮空氣之後,圖安朝花園走去。
不遠處就是花園。
月光下,那株巨大的藤蔓靜靜佇立窗邊。
霍爾維斯坐在長椅上,抬頭仰視著它。
圖安走到他身邊坐下。
「咪咪。」
圖安和他打招呼。
霍爾維斯瞥了他一眼,然後問:「有什麼異常嗎?」
「這裡的員工住宿環境不太好,」圖安認真道,「感覺有點違反勞動法。」
霍爾維斯:「你還知道勞動法。」
圖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個世界的不太清楚,原來那個世界的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