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景元也是在賭。之前在神策府時,飛霄向星穹列車詢問建木事發的事情時,無名客偶爾提了刃一嘴。飛霄提出質疑,懷炎老將軍當即不幹了,不咸不淡地擋了回去。
可見,刃雖然是仙舟的通緝犯,雖然是臭名昭著的星核獵手,在滿大街都貼滿了刃的通緝令情況下,懷炎老將軍還是開口護著他。這足以說明,懷炎老將軍還是對他這個最出色的徒弟有所偏愛的。
景元心裡想什麼,懷炎如何能不知道。他緩緩收回視線,似是嘆息了一聲:「景元,你是怕這場切磋到最後,飛霄會輸嗎?」
景元笑了笑道:「老將軍,此時此刻,輸贏還有什麼意義嗎?若是飛霄將軍輸了,鍾離難道就一定會對聯盟造成不可預估的損失嗎?倘若鍾離贏了,他的心裡難道就會立即產生染指聯盟的念頭嗎?」
「但是聯盟不這麼想。景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但是,身處將軍這個職位,有很多事情,我們身不由己。」
景元微微笑道:「老將軍,恕景元直言。我們不能習慣了某件事情,就認為這件事情一定是正確的。景元從未忘記身為將軍的職責,但無端遭人懷疑指控彈劾,難免有些心寒。」
「對於一個人,你們懷疑他,試探他,監視他,以至把他逼到絕路,讓他不得不奮起反抗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到時候你們再說,看吧,他就是這樣的人,我們的懷疑是對的,我們是無比正確的。但是你們卻從未想過,正是這些無端的猜忌和懷疑,才一步步導致他走到如今的境地。」
「老將軍,您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即使年輕的時候或許您心中也曾有過抱怨,或許您也試著去反抗過,更或者到最後您發現無濟於事,只能被迫接受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幾百年以來,您已經習以為常,甚至認為其他人也應該像您一樣習慣。但不應該是這樣的,從一開始就不應該。」
「……」
景元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完他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回身拎了壇酒喝了一口,雖然他沒有醉,卻借著酒意大說特說。
再看半空中,飛霄連續進攻多次都無法破掉鍾離的盾,在月色的映襯下,那本該暖黃色的玉璋護盾卻在此時泛著凜冽的寒意。
鍾離在半空中盤膝打坐,下面亭子裡懷炎和景元的對話他已悉數聽入耳中。說實話,他對這一切倒沒有那麼在意。
雖然仙舟和璃月的風土人情很是相似,但在一致對外的問題上璃月卻從來沒有含糊。不管是兩千年前的魔神戰爭,還是五百年前的坎瑞亞戰爭,璃月從來都是眾志成城,萬民一心。
雖然五百年後的今天,隨著時間的增長,一些生活觀念也發生些許改變。人和仙的矛盾也在此時顯露出來,但也並不是無法調和的。
然而仙舟聯盟卻是各自心懷鬼胎,蛛網暗結。互不信任,甚至互相猜忌。上面的人安逸了太久,絲毫不顧下面的人的死活。下面的人累死累活,卻只換來了無端的猜疑和試探。就算沒有魔陰身,被如此猜忌幾百年,精神也會面臨崩潰的邊緣。
難怪幻朧選擇了仙舟聯盟來實施她的毀滅美學。不得不說,如果在毀滅軍團看來,沒有被毀滅的仙舟聯盟算作是一種病症的話,那麼用幻朧這個以內部分裂為美學的絕滅大君來毀滅仙舟聯盟,倒算是另一種別致的對症下藥了。
話說回來,景元做將軍做了七百餘年,還能如此平和地為人處世,絲毫沒有半點兒魔陰身的跡象,心性真是極好。
他知道景元的難處,也明白一些事情縱使景元不願意,也是要去做的。所以,他並沒有那麼在意。但是不在意歸不在意,事後拿這些事情打趣一下景元也無可厚非。
雖然他讓自己塵世閒遊的計劃也成功地變為了一紙空談,但許是抱著看熱鬧的想法,又許對景元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更或者是仙舟上似曾相識的風土人情,他很想知道仙舟這艘大船在毀滅和豐饒的雙重夾擊之下如何在星海中安穩前行。不管日後聯盟對他有何看法,會採取何種措施,他現在都打定主意,賴在羅浮上不走了。
細小的碎裂聲傳入鍾離的耳朵,他緩緩站起身來,如同上次那般,蛛網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到了最後,整個護盾都在頃刻間碎裂。
飛霄緊隨而至,鍾離不閃不避,直接徒手抓住了雷霆萬鈞的鉞戟。
砰——
巨大的氣流如蘑菇雲般升騰而起。白霧散去後,半空中的鐘離和飛霄正在僵持著。飛霄想抽出鉞戟,鍾離卻巋然不動。
「飛霄將軍,你的酒也該清醒些了。」
說罷,鍾離鬆開了鉞戟,手掌翻轉向下,往前一送。飛霄被力量帶得蹭蹭後撤幾步。
景元和懷炎的對話,鍾離能聽到,飛霄自然也能聽到。同為將軍,同被猜疑,箇中滋味她也能體會到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