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辛超陽帶回一堆新鮮菜,陳青桃忙裡忙外張羅出一桌豐盛晚餐,小侄子咿咿呀呀往餐桌上爬,把金黃玉米粒往地上撒。
口頭教育對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完全不管用,衛珍珍把兒子抱進懷裡,一會兒又掙扎出來。辛超陽又從她懷裡接過孩子,舉高高逗樂。
很吵。
忙碌一天坐下來吃飯還要遭受折磨,但凡對面坐的不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她能立馬掀桌。
整個屋裡充斥著他們一家人的歡笑聲,陳青桃絮絮叨叨講述平日帶孫子的趣事,嘴裡全是對孫子的關懷。
美味佳肴在辛識月眼里變得索然無味,隨便扒拉幾口就放下碗筷。
「你不吃了?」
「你們吃吧,我要加班。」辛識月回房戴上隔音耳塞,心裡堵著股氣怎麼也順不下來。
小孩的聲音尤其尖銳,穿透厚實房門鑽進耳朵,吵得她心煩意亂,重重敲下發送鍵,丟下耳塞奪門而出。
那聲門響傳到隔壁,周顧森放下書起身。
辛識月沒走遠,獨自在小區綠化帶徘徊,他悄無聲息跟著繞了半天,前面的人絲毫沒察覺。
直到辛識月接到一通電話後,快步離開小區。
辛識月招停一輛掛著「空車」的計程車,通過半敞的車窗看見後排乘客,司機在聽到她報出的地址後一句「不順路」,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周顧森不再猶豫,快步上前:「要去哪兒?」
辛識月面露錯愕。
一次兩次三次,這個男人總在她需要時挺身而出。
「是我們行長,電話里說胃不舒服,讓人去接,錯把電話打到我這裡了。」
因為不久前給領導發送文案,姚雪曼在聯繫助理時,錯把電話打到她這裡。於公於私,她都該抓住這種獻慇勤的機會。
或者說是,知恩圖報。
「說真的,她平時挺關照我的,或許是因為我倆都是新來的。」辛識月說不清姚雪曼待她的態度,隱約感覺跟其他同事有區別,更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領導都賞識有能力的員工。」周顧森側面誇讚她。
沒料到姚雪曼口中的「不舒服」那麼嚴重,辛識月趕去餐廳時,姚雪曼甚至無法自己走出包間。
女人佝僂身軀趴在桌邊,頭髮遮住大半張臉,辛識月越過引路的服務員跑過去,擔憂喚道:「行長?還好嗎?」
姚雪曼費勁兒歪頭,半睜眼睛,蹙眉打量她:「怎麼是你?」
「你剛才打電話打到我這裡了。」
辛識月拿出手機解釋,姚雪曼無力深究:「隨便吧,送我回家。」
服務員見狀,一時有些慌:「是否需要幫忙撥打120?」
辛識月扶起姚雪曼,順勢說:「行長,你看起來很難受,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去醫院。」姚雪曼固執地說,「送我回家,家裡有藥。」
銀行里大部分同事都懼怕姚雪曼面無表情時的威嚴,此刻因病痛更顯冷漠疏遠,生怕哪裡沒做好就被領導記仇。
辛識月以前吃過忤逆領導的虧,因此幾年沒能晉升,後來做事都小心謹慎。
現在情況又不同,等在門外的周顧森隱約聽到裡頭的動靜,在辛識月開口之前,不好貿然闖入。
「周顧森,你來幫我一下。」
裡面的聲音傳出來,周顧森豁然推開門,終於看見辛識月口中那個「看起來冷漠但人不錯」的領導,女人背對大門方向,突然發脾氣攆人:「出去,都出去!」
姚雪曼渾身發顫,不僅是因為身體病痛,更是因為辛識月那聲「周顧森」。向來高傲冷漠的女人此刻卻想藏起來,把所有人和事摒棄在外。
周顧森眼神詢問辛識月什麼情況,辛識月搖頭,眼里儘是茫然。
姚雪曼不願意去醫院,她強求不得,只想叫周顧森進來幫下忙,豈料姚雪曼忽然翻臉。
領導的心思深不可測,平時聽話也就罷了,現在卻是人命關天,不能聽之任之。
「行長……」
辛識月話音未落,姚雪曼支撐不住,整個人倒向椅座。
周顧森提步上前,同一時刻看見那張久違的,染上歲月痕跡的臉。
「媽媽,你一定要走嗎?」
「小森,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