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家裡瀰漫起看不見的硝煙,外公默默起身,端著吃過的碗去廚房,洗乾淨放進櫥櫃。
在廚房,還隱約聽到邱梅指責:「女娃就不該讀那麼多書,你看老二家女兒,有什麼好的都往娘家送,多孝順吶。」
「……」這話連辛宏輝聽了都無語。
二弟家的女兒高中輟學,在老太太撮合下,二十歲就跟人結婚生了孩子,現在跟丈夫在菜市場擺攤,平時就給家裡送點菜。
這哪能跟他家月月比。
「既然您喜歡聞香那丫頭,怎麼在外面總顯擺我家月月呢。」辛宏輝忍不住反駁。
老太太噎住。
即使她文化不高也知道,本科畢業、在大城市銀行上班的孫女更有出息,更給家裡長臉。
只是這個孫女跟自己不親,總氣她。
還有賴在家裡的老爺子,也不知道還要活幾年,天天住在這裡,占她孫子跟孫媳婦兒的房間。
陳忠實攏著袖子從客廳經過時,邱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盯著他推門走進獨自居住的臥室,橫眉怒目。
陳青桃從柜子里抱出兩床棉被,辛識月小聲問:「媽,你要跟我奶睡啊,要不咱們一起睡?」
陳青桃覷她一眼:「你要是跟我睡,你爸肯定讓你奶去你屋裡,不還是讓她得逞了。」
「真讓我爸打地鋪?」
「你別管他,他就向著你奶,平時我也就忍了,連你外公的事都要插嘴,管得真寬。」她就看不慣辛宏輝那股窩囊氣,要不是為了這對女兒,早就跟他離了。
「確實氣人。」一想到邱梅諷刺外公那些話,辛識月氣不打一處來,「我要是有tຊ房子就把外公接過去住。」
「還想著買房的事兒呢?」陳青桃挨近女兒,說心裡話,「不是媽偏心,只是咱們確實沒那個經濟條件,房貸壓力很大的。就像我們湊錢給你哥買房,那也是沒辦法,畢竟有車有房人家才肯嫁過來,社會規則如此,你嫁到別人家也是一個道理。」
「哎呀呀。」辛識月捂起耳朵,「您就別念叨了,本來就很煩。」
「行行行,我不說你,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陳青桃抱起被子出去,當著母子倆的面往沙發上一扔,誰愛睡誰睡去。
辛父望向女兒,辛識月把房門一關,擺明自己的態度。
第二天早晨,家裡人還在睡夢中,陳忠實拉開了房門。
沙發上的女婿眯著眼打鼾,陳忠實邁著蒼老的步伐走到門邊,穿上那雙嶄新的保暖靴。
這是外孫女給他買的。
以前辛識月給外公買衣服買鞋子,發現老人捨不得穿,她就每次把鞋子抹了灰再擺到外公面前:「反正都髒了,您不穿也得穿。」
外公被她的小孩子脾性逗笑,終於穿上新鞋,結果等辛識月下次回來,卻發現老人把鞋子洗乾淨收起來。
上一輩人習慣節儉,辛識月乾脆一次買兩雙給他堆滿:「這麼多鞋夠您收藏了吧,您再不肯穿,我還買。」
老人生怕她浪費錢,從此乖乖穿上新衣服新鞋。
早上六點半,天還沒亮,街邊小攤大門緊閉,只有幾家包子鋪亮著燈。
陳忠實走到包子鋪,朝裡面望了兩眼。
老闆問他要點什麼,陳忠實張口卻問:「銀行往哪邊走?」
老闆回頭看了眼時間,還以為自己記錯:「你現在要去銀行啊,還沒上班吧。」
陳忠實擺手比劃:「我走過去,等他開門。」
見他堅持,老闆抬手指了個方向:「路燈紅綠燈右轉,往前直走,過了橋再右轉……」
一長溜的話,老人聽得稀里糊塗,嘴裡念叨著「紅綠燈右轉」便走了。他步履緩慢,身軀微微佝僂,發白的頭髮很快融於濃霧。
九點過半,周顧森拎著一杯熱咖啡走進麵包店。
恍然一瞥,一位著深藍色棉襖的老人踱步來到麵包店,在門口踟躕不前。他不時地朝裡邊張望,卻始終沒有邁上台階。
今日室外溫度已低至0攝氏度,老人凍得抱起雙臂,雙腿微微打顫。
他時不時抿著乾裂的嘴巴,被路人笑聲吸引,看兩眼又垂著腦袋。
幾分鐘後,周顧森拎著剛買的麵包走到老人身邊。
沒過多久,辛識月接到警局打來的電話:「有消息了!警察說有人報案,據說很像外公。」
陳青桃牙齒打顫:「快快,我們快去。」
今天早上起來,陳青桃去沙發叫醒打鼾的丈夫。見父親房門開著縫,她本想過去關上,卻發現臥室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