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時勛額前青筋暴起,顯然也到了忍耐的邊緣。
可樂澄這一次卻與他針鋒相對,毫不退卻:「不提就不是了嗎?我承認你剛剛說的都對,有時候你也確實對我很好, 但萬一你就是好人呢?」
「我是個好人?」
傅時勛不敢相信有一天還有人這麼評價自己。
「對啊, 你是個好人, 所以見我肚子餓,就給我燉排骨。小時候隔壁奶奶就是個好人, 見我吃不飽穿不暖的, 偶爾給我幾件穿過的舊衣服。」
「你拿我跟她比?」
「不一樣嗎?」
「……」傅時勛徹底被樂澄的強大邏輯打敗,同時, 也被寶貝的淚水給打敗。
看著泣不成聲的樂澄。
傅時勛不禁也捫心自問:
到底是為什麼?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他說不出口那三個字。
如果說僅僅是因為不好意思。
因為裝。
那此時此刻,周圍沒有任何人,面對寶貝的質問與差點讓倆人分開的誤解, 為什麼還還不說呢?
甚至當他嘗試著說出口的時候。
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在扼住他的咽喉一般。
傅時勛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眼尾餘光瞥見樂澄腰間的淤青。
「什麼時候受的傷?」
男人急忙一把掀開睡衣,將那一大片的淤青暴露在外。
但因為動作過於莽撞,這個動作也導致了樂澄本來就沒好利索的傷勢一下子又開始疼了。
樂澄躲避著他的大手:「疼,疼,別碰!還能是什麼時候,就是上回綁架落下的。」
傅時勛看著那一大片青紫交加的可怖淤青, 手到底是沒按下去。
「不是都一個禮拜了嗎?」
「一禮拜怎麼了?醫生說我天生就是這種傷不容易好的體質,一禮拜好不了很正常。再說了——」
「才一禮拜!」
樂澄沒好氣瞪了傅時勛一眼,把睡衣穿好後說:「人家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你敢一百天還好不了試試。」
「試試就試試, 你能拿我怎麼樣?」
「你……」
樂澄仍在喃喃自語,喋喋不休,嘴巴里念叨著一些諸如「反正我是小鴨子而已,受傷就受傷了你也不會真的心疼」「受了那麼重的傷,哪有人真的可以七天痊癒,你真搞笑沒有醫學常識」之類怨氣朝天的話。
而就在他碎碎念的同時。
傅時勛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過於久遠的畫面。
同樣也是淤青。
但那淤青卻出現在他的一個幼兒園小跟班臉上。
上周末還好好的小跟班,第二周來上學的時候多了一個熊貓眼。
傅時勛問他是誰打的,小跟班害怕地看著他不敢說。
身後傳來若有似無的笑意。
傅時勛猛地向後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小跟班逐漸跟他疏遠,傅時勛不以為意,作為班上的「小霸王」,總有人跟在他屁股後面。
沒有了一個小跟班,還有第二個。
可接下來不是小跟班了。
卻變成了一隻小狗。
一直很可愛的,會吐舌頭的捲毛狗。因為傅時勛說了可愛,結果莫名死在傅家的花園裡。
還是小孩子的傅時勛在花園裡大發雷霆。
質問管家園丁,到底是誰害了他最喜歡的小狗。
一屋子的下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查監控結果監控被刪掉了,傅時勛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那一年,他才六歲。
但如果說這些事的發生是因為傅時勛還太小。
可隨著年齡見漲。
他並沒有感到自己變得強大,反而很奇怪的,簡直更為無力。
喜歡的小狗。
常去的麵包店。
班級里欣賞的老師。
最後,變成他的母親。
母親一身血躺在病床上,臨終時刻緊緊握住傅時勛的手,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對他道歉:
「小勛,對不起,對不起。」
「媽,你說什麼,你為什麼要給我道歉?」
「媽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母親虛弱地說:「我就不該讓你出生在這個家庭里,對不起,對不起……」
母親走後,傅時勛反覆思索她最後的話,彼時卻始終沒能明白為什麼她對自己道歉。
傅家的確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好。
可生於傅家,從小就享受著最優越的各項資源,難道不好嗎?
如果不是傅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