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盈倦怠闔著的眼眸猛然睜開,下意識伸手。又牽扯到右手傷處,動作滯住。
她怔怔望著湖面,湖水黑沉,一圈圈漣漪正泛開。
長命鎖早已不知去向。
孟長盈眼眸緩慢地一眨。
母親,我做錯了嗎?
我是不是,也該死了。
万俟望竟從她面上看出一絲無措,他不自覺開口道:「別急,我……」
話只說到這裡,湖面驟然「撲通」一響,一個黑影已沉入湖中。
星展訝然追過來:「胡狗兒!」
万俟望回頭:「那是誰?」
星展臉還哭紅著,指著水面大驚失色,「是方才幫主子檔劍的胡狗兒,傷口才包上,怎麼突然投湖了?他這是不要命了?」
万俟望眼尾一斜,瞥向層層泛波的湖面。又想起那小雜胡為孟長盈擋劍那一幕,眼眸微眯。
「這小雜胡不是不要命,是博前程呢。」
他話裡帶嘲,孟長盈掃他一眼,抽回讓他扶住的手。
万俟望:「……」
本就如此,誰不知道孟長盈大權在握。救了她的性命,那小雜胡還不得青雲直上。
定是這樣。
万俟望拒絕去想另一種可能。
月台這會已帶著熱水回來,默默幫孟長盈和星展擦去面上手上鮮血。
亭中極靜,湖面漣漪漸平。
深夜靜湖如深淵巨獸,將人吞入腹中,便不再吐出來。
孟長盈緊盯著那湖面,唇珠抿得發白。
月台上前,握住孟長盈的手,這才發覺她手掌冰涼,急忙解下身上大袍,披到她肩上。
「主子莫急,我叫了幾個水性好的宿衛下去,馬上就能把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湖面驟然「嘩啦」而響。一個身影破水而出,攀在欄柱下。
頭髮凌亂貼在慘白面上,眼珠漆黑如墨,在月下像是水生的鬼魅。
胡狗兒手裡高舉著長命鎖,瑩瑩玉色泛光。
他在湖底撈起了長命鎖,卻一句邀功的話都沒說。只是仰著頭,望著孟長盈,嘴角微微笑起來。
孟長盈垂眸短暫注視他一剎,立即開口道:「還不救人!」
宿衛趕緊將人從水下拉上來。幾個下水的宿衛上岸後,身體都忍不住打擺子。
寒冬臘月深夜裡的湖水,不知有多涼。甚至前些天,湖面都還結著冰。
被當胸一劍貫穿的人,竟還在憋氣下水撈物,真真是不要命。
胡狗兒的身體也在抖,卻拖著一身冰涼濕衣,一步步走向孟長盈。在她面前跪下,垂著頭,兩隻手高高捧起長命鎖。
月台看了眼孟長盈,想著主子最愛乾淨,這濕淋淋的長命鎖還是自己去接為好。
可孟長盈彎腰,夜色中素白指尖比玉色還要瑩潤。
長命鎖下金鈴輕響,在夜色中極動聽。
「你兩次豁出了命,想要什麼?」
孟長盈手裡拿著長命鎖,聲音清淡。
胡狗兒猛然抬頭,撞上孟長盈清冷如月的目光,想避卻又挪不開眼睛,眼底是卑微的渴望。
「想,留在您身邊。」
第19章 承諾「元承,若知道那日是最後一面,……
身後万俟望輕嘖,薄薄眼皮掀起,眼中幽深。
這什麼狗兒,要是衝著權勢來的。這麼不要命,万俟望敬他一條漢子。
可想不到,居然是衝著孟長盈來的,當真沒出息。
他一個雜胡,居然也想跟隨孟長盈。
万俟望真是心疑,孟長盈莫非會什麼蠱惑人心的把戲?
不然為何人人都忍不住靠近她?
真是煩人。
星展聞言,也詫異和月台對視,朝胡狗兒努嘴。這人怎麼回事?
月台搖頭。並不認識,誰知道哪裡來的。
孟長盈面色未動,只定定看著胡狗兒兩息,才問道:「你叫什麼?」
星展:「……」
合著她說了幾遍,主子是壓根沒記住啊。
胡狗兒慘白面色微微浮上紅,嗓音壓抑顫抖。
「胡狗兒。」
孟長盈頷首:「長信宮衛尉卿的位子是你的了。」
胡狗兒眼中灼灼,面上是壓不住的驚喜。
卻又小心翼翼地將火熱呼吸放輕,仿佛眼前一切只是夢,動作重些便要驚醒。
「好生治療,痊癒後去找星展接手事務。」
孟長盈不再看他,抬手攏了攏衣袍,小臉煞白。
星展在旁邊,心裡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