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亦有「至清」、「永貞」、「開平」、「大統」……還有四字的「大道廣德」、「天禧嘉佑」等等不勝枚舉。
趙虓舉棋不定,找寧悠問她是什麼意見。
她瞧了幾個都覺得有些說道,也不替他拿主意:「這事妾不好妄論。您拿來這些都是大臣們冥思苦想出來的,妾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怎好憑一眼印象就決定或是否掉?那不忒是草率。」
趙虓知她做事一貫以來是滴水不漏,也不肯隨意插手朝政,只得哄著道:「沒叫你拿主意,但你好歹是給點建議嘛。」
寧悠才吐口:「妾覺著,您將宰輔們召集起來,把這些個年號都再論一遍,讓他們好好說道說道裡邊兒的含義和想法,看哪個最得著您的心意、最符合您的願景,就選哪個。」
「那不成了以我為準了?」
寧悠蜷起指節敲他,「您這話說的,您是天子,不以您為準還以誰為準啊?」
趙虓撓撓額頭上被她敲的地方,咂嘴嘖道:「你敲老小就罷了,怎還敲起我來了?手還怪重的。」
寧悠近來檢查泓哥兒功課,聽他這也背得不對、那也背不出來,總被他氣得忍不住敲他腦袋。如今是成了習慣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噗嗤一笑,揉揉他,「忘了忘了,順手了。」
任她揉了兩下,趙虓把話說回來:「我總想著,這年號總歸要上承天意、下順民心,得方方面面都得兼顧到吧。我若僅憑著我的心意去定,不會有些獨斷麼?」
「您想得太多了、也把這事看得太重了,這年號說白了不就是兩個吉祥字罷了?真要上承天意、下順民心,還不是要看您如何去做?哪因這二字就能改變什麼?昔日漢武帝開創年號,還成日地隨興改年號,先是見著個瑞獸就叫『元狩』,後來封禪泰山又改成『元封』,這還不獨斷?可又怎得呢,武帝之雄才大略,恢拓土疆,照樣不是後世罕及?他窮兵黷武、竭天下民力資財以奉其政,晚年更重刑罰、窮奢麗、弄鬼神,終使民怨沸騰。是非功過,又豈是區區年號兩字能夠評說得了的?」
有她這話,趙虓這顆心終是不糾結了、暢快了,笑著摟她到懷裡,猛親幾口:「我內有賢助如你,必能協成至治!」
翌日罷了朝,他把中書省幾位宰相、副相都叫到一塊議論這事。讓他們把現在留下備選的這十來個年號的來源、含義都再陳一遍。
底下群臣提上來的建議,施桁就牽了個頭,巨細無遺地把每個年號都拆開來解釋剖析了一番。輪到「永寧」,因這年號是張德謙提的,他便請道:「張相親自來剖析一二吧。」
趙虓登基後不久,屈寒松因病告假了一陣,六十多了,年齡也到了,隨即也就急流勇退,自請辭相回家養老。如今中書省改換為施桁和張德謙兩人輪流押班知印,施桁是前朝舊臣,張德謙則是趙虓心腹。這二人都是聰明人、圓滑人,卻誰也不可能被誰牽著鼻子走,趙虓所期不外如此。
至於陳棠,他那渾不怕的耿直性子,被趙虓塞到御史台做長官,如今對著文武百官火力全開,逮誰懟誰,連老搭檔張德謙都不放過,真是去對了地方了。
想得遠了,趙虓收回思緒,張德謙已說了一半了。
其實「永寧」這個年號,開始提出來的時候他是沒怎麼往心裡去的。略有些普通不說,還和東漢劉祜的第三個年號、西晉司馬衷的第五個年號都重了。
前面張德謙大約也就是說了個寓意,取天下「永享安寧」之意,倒也算符合趙虓開創太平盛世的抱負願景。
只不過,接下來,張德謙才真正說到重點處:「這『永寧』的寧麼,不僅僅是天下泰寧的『寧』,更是取了長平王與皇后的姓氏。陛下少尊長平王為師,先得長平王昔日之傾囊相授,方有陛下沙場縱橫之韜略、無往之不利;無長平王之奠基,則寰宇不能平、立國不能穩;更不必言皇后輔佐陛下治理藩國十餘載,內助藩國無憂、佐陛下無慮;陛下舉兵清君之側,皇后鎮守後方、保國安寧,更兼以命相護,尤有陛下今日。我國怍得衍,賴有寧氏父女功勳,臣是以感恩戴德之心、誠謹矜慎之敬、集千秋萬世之崇仰,凝之於一字『寧』。故得此國號——『永寧』。」
長平王即是趙虓的岳父、寧悠父親寧桂勇。趙虓登基後在太祖對其賜封諡號、賜享太廟之外,又追封他為長平王、柱國大將軍。
張德謙這一番蟬蛻龍變的立意,硬生生把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字眼給拔高到了登峰造極之地。不僅僅是趙虓聽得面露喜色、心情激動,其他宰輔們也都給唬住了、聽愣了。
一個個地在心底里直咂嘴,嘖,厲害,真不愧是跟在陛下身邊十幾年的老臣,瞧瞧人家這境界,這政治覺悟,高,實在是高啊。
趙虓聽罷更是拊髀連呼三聲「好」,拍板道:「就用『永寧』!」
晚上回了寧悠宮中,趙虓向她匯報了這事,卻只說是取「永享泰寧」之意,不敢讓她知道張德謙怎麼解釋的。她操慮多、心事重,若讓她知道國號都依著她來定,那這擔子非得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不成。
不過沒幾日這事還是讓寧悠知曉了,一家人用著午膳時間,聊起這事,寅兒一個不留神差點兒說漏了嘴。
趙虓在對面使勁給兒子挑眉努嘴,著急模樣落到寧悠眼裡,惹她一哂:「您就別擠眉弄眼地了,妾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永寧』的『寧』,不就是依著妾和父親的姓氏定得?」
趙虓望一眼寅兒,他聳聳肩,一臉無辜。
不是這小子告的密?趙虓狐疑作罷,問寧悠:「幾時知道的?不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