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說:「我哥說,他以後會重新審視跟我之間的距離,他說是他沒做好,才讓我走錯了路。」
——才讓我走錯了路。
這條路是錯的麼?
謝靈有些失神,思緒和身體似乎割裂開,她仍坐在這兒,甚至堪稱冷靜理智地同書薇說:「你沒做錯,書薇,喜歡本身並沒有錯。」
可是思緒卻不斷地、反覆地回憶起書薇的那句話。
——才讓我走錯了路。
走錯了路……
喜歡哥哥是錯的嗎?
當然是錯的。
人之所以是人,從出生起,從開始接觸這個群居社會起,就會不斷地被規訓,被從古傳承至今的禮法所約束,一遍遍在人心中刻出紅線,遵守與不遵守,取決於這個人的道德底線,但哪怕是罪孽深重的囚犯,也會在成長過程中逐漸明白,最基本的人倫綱常。
違背這些準則,就是失序,一旦失序,就會引起周圍人的恐慌,然後開始討伐圍剿。
所有人都遵守規則,只有你不遵守,那就是異端。
異端當然是錯的。
血緣關係重要嗎?
重要。
然而古代兒臣連同母妃一起繼承,現在重組家庭兄妹結婚。
有哪一個不受人指摘,不被人唾罵視為異類呢?血親與否只不過讓唾罵的重點偏
轉,從「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這也很變態啊」變成「媽的好變態」。
禮法規則當中,沒有教人愛上自己的哥哥,哪怕沒有血緣關係。
「如果我沒做錯,」書薇問她,「那為什麼要我改呢?」
「……」
這個問題,謝靈卻回答不上來。
如果不是書薇,是別的人。
謝靈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在聽聞這樣的事情後,下意識地皺一下眉,出於教養,她什麼也不會說,可心中仍會生出一絲異樣。
這怎麼可能是對的?
然而是書薇,是她的朋友。
她如何、又有什麼資格去審判她的對錯?
「你要改嗎?」
謝靈問。
「不知道,」書薇的聲音夾著風聲,有些縹緲,「我不知道這是否由我做主。」
「我哥好像覺得我有點噁心。」
她這樣說。
謝靈指節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你覺得呢?」
書薇問。
「不噁心。」
謝靈頓了一下,重複道:「書薇,我不覺得你噁心,我也不認為你做錯了。」
書薇似乎輕輕笑了一聲。
她說:「謝謝你,謝靈。」
「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你。」
「我沒有別的人可以說這些。」
「真的,謝謝你,願意聽我說。」
電話掛斷後,傳來短暫的忙音,緊接著陷入一片沉默的死寂。
謝靈慢慢放下手機,抱著膝蓋,望向天空中閃爍的星辰與明月。
這世界上有這麼多的對錯之分,可是對和錯,是由誰說了算呢?
有的事情被嚴格禁止,比如違法亂紀。
可有的事情,不涉及違法亂紀,卻也無法被人接受,人們無法為你定罪,只能以目光審判,以嫌惡的視線與語言作為武器,慢性凌遲。
這是群居社會,人是不能脫離社交的。
只要有人。
這樣的危險就會存在。
人是不能掌控他人的目光與想法的。
除非,沒有人知道。
-
七八月是延和最熱的兩個月,夏日天光暴曬之下,出去玩的人也變少了些。
就連裴陸行也不怎麼出去打球了。
他倒是不嫌熱,只是約了幾次朋友去打球,每次還沒打幾圈,一群人汗如雨下,喘得像條狗——他也流汗,但沒喘得像條狗。
打了兩次,他就不折磨他們了。
謝靈假期的安排一般是固定的。
早上寫作業,下午有時候會看書有時候興致來了去琴房彈會兒鋼琴,有時候還會拿著畫板坐在一樓的落地窗邊畫畫。
但這次暑假卻有些奇怪。
除了剛放假兩天是正常的。
最近幾天,謝靈都分外安靜,幾乎沒出過房間,也不怎麼說話。
甚至上次爸媽問要不要去博物館,他說不去,她竟然沒有罵他「看吧,沒有文化的人」。
挺奇怪。
中午吃飯的時候,謝靈坐在座位上,低著頭,誰也沒看,視線偶爾會懸空一陣,像是在走神。
裴陸行收回目光,忽然起身。
這個動作幅度有些大,謝靈在他旁邊,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識地想要看過來。
卻不知為何,到一半時硬生生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