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先前不住在這裡,或許也會有不一樣的魔鬼。許識斂開始異想天開,但他不打算做些什麼來幫助他。
直到小耳抬起頭,許識斂聽到遠方噼里啪啦的火響。
「但你可以教我,我們是朋友了對不對?」
「客人,」另一個聲音在救他,「到時間了。」
是一隻瘦小乾癟的魔鬼,他提著紅月亮做成的燈,用扁長獸形的黑足一步步踏著血水河畔找來,催促著許識斂過去。
這是船夫的兒子。羅生門即將閉合,許識斂必須要回去了。
通往羅生門的河水是血匯成的,偶爾會忽地亮起,在午夜似的黑暗裡迸發出毀滅般的光明。魔鬼將此命名為夜航河。
許識斂折過身,一言不發地跟著那個魔鬼走。血水在他腳下燃燒,提醒著羅生門將要準時閉合。他跟著船夫兒子走,有踩水的聲音,一步,後面好像也有一步迴響,火紅的天空離他很遠,影子追隨的聲音卻很近。
地獄裡的燈火黃融融的,發紅,又或者是血紅里發黃。無論是哪種,都讓許識斂胃裡發酸。
地獄裡的魔鬼下半身總是若隱若現,好像透明的魂魄融在血一樣的基調里。遠遠一瞧,魔鬼會回望他,眼睛是兩個黑不見底的窟窿,化成散不去的噩夢。
這裡就像巨大的鼠窩,魔鬼們披著油到發亮的皮毛,佝僂著背,飄在人類看不懂的故事裡。
小耳卻不一樣。
他讓許識斂聯想到雛鳥小跑的扁腳,幼犬濕潤的鼻子,以及倉鼠偶爾呆滯偶爾機靈的眼睛。
魔鬼的身份讓親切與可愛染上一層禁忌。一直到船載著他離去,許識斂都沒有再回頭看。
剎那於是錯成永恆。什麼也看不見了,又開始魂牽夢縈。
在搖晃著駛向羅生門的小船上,許識斂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傳來,魔鬼很危險。
像夢一樣,他張開嘴。
「魔鬼很危險。」理智隨著距離的拉遠而回歸,許識斂並不避諱船夫和他幼小的兒子。
老船夫在默默航船。他的小兒子提溜著血月亮,正坐在晃悠悠的船頭,邊拿醜陋的扁腳丫淌血水,邊扭頭看他,用黑色的窟窿。
似醉似醒的天空,橘紅色的雲像流質一樣湧入深紅色的海平線。氣溫漸漸升高了,通往人間小島的羅生門近在咫尺。耳邊響起小島的歌謠:「搖搖船,月牙彎向不歸島……」
忽然遠處傳來嘶啞聲。他瞬間恢復了警惕,下意識地回望。
巨大的清潔工魔鬼正在屠殺流浪漢。
怪物中的怪物,他蹲坐在岸邊,將長長的腿折起來,他的肚皮鼓得很大,上面有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黑紅斑點。
斑點來自於他手中倒掛著的無頭魔鬼。
然後他把魔鬼的軀幹丟到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