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嚴重,譚清淮立馬伏拜在地:「微臣不敢逾矩,只是陛下的龍體……」
許宜年見他還欲繼續諫言,擲出一枚茶蓋打歪了譚清淮的幞頭,當即喝道:「譚太醫,還不滾出殿去!」
「微臣遵命。」譚太醫雙手扶著官帽,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候在紗帳外的太醫見他這般狼狽模樣,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若陛下當真有什麼差池,他們這些人不被送去陪葬都算好的了。
宮人取來了一個名貴的金絲楠木藥匣,許宜年小心地從中拿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黝黑丸子,黑丸在她掌心微微滾動,泛著馥郁的芳香。
見到太平觀進獻的仙丹,皇帝的表情總算沒有之前那般猙獰,對許宜年淡淡地眨了下眼。
「臣妾這就服侍陛下服用仙丹。」許宜年抬手,便有宮人端來一杯溫水。她輕輕將仙丹送入皇帝的口中,而後灌了皇帝整整一杯水。
皇帝被嗆得猛咳嗽了幾下,死死盯著許宜年,見她手忙腳亂地為自己擦拭著嘴邊的水漬,眼裡滿滿都是關切,心想長著那麼相似的一張臉,充媛與那人還是不一樣的,永遠都不會……
突然,皇帝的喉嚨傳來如被刀片割碎的劇痛,一口腥甜湧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舌,嘴唇劇烈嗡動間噴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
許宜年被嚇得跌坐在地,芙蓉玉面上布滿血點,一滴一滴滑落,托曳出駭人的紅痕。
跪在紗帳外的幾位太醫左眼皮一跳,頓感不妙。下一刻,垂拱殿內充斥著許宜年尖銳的叫喊聲:
「快來人!太醫!陛下……陛下吐血了!」
最壞的情況果真出現了,太醫們來不及多想,猛地沖至榻邊,便見床帳、被褥、皇帝的寢衣上皆是噴濺的斑斑血跡,皇帝嘴唇青紫,嘴角滲血,兩眼翻白,情況儼然十分危急。
接連幾位太醫診脈看過,皆眉峰緊蹙,不敢言語。年紀稍長的那位頭髮已花白了大半,手腳顫抖,被宮人攙住了才堪堪沒有倒下。
這可怎麼辦才好?陛下這分明是中毒的模樣,且來勢兇猛,真是天要亡他們啊!
皇帝身邊的內侍總管崇源領著譚清淮急急入內。
幾位太醫瞧見他,眸光如同見著了救星般驟然亮了起來,卻又在下一瞬黯淡湮滅。
譚清淮醫術雖厲害,但終究年紀太輕,還是得了許充媛舉薦才能侍奉帝側。如今不知陛下所中是何毒物,且病情進展迅猛,他如何能有法子?
雖這麼想著,他們還是自動給譚清淮留出了一道口子。
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死馬當活馬醫,若不試試,所有人都得完蛋。
譚清淮眉目沉靜,鎮定自若地探過皇帝鼻吸,切過脈搏,吩咐道:「取金針來。」
皇帝如今危在旦夕,崇源顧不得自個兒總管的身份,親自給譚清淮遞針。一連二十餘根金針下去,皇帝的腦袋幾乎被紮成了刺蝟。
約莫過了大半柱香,金針歸位,譚清淮抬手揩去額前豆大的汗珠,對許宜年道:「還請充媛娘娘餵陛下服用之前的藥丸,以清水送服,藥量是平常的五倍。」
「好,都依譚太醫。」許宜年答應下來,一股腦倒出十顆藥碗,塞入皇帝嘴中。她正要伸手接過水杯,崇源端著杯盞上前:「充媛娘娘,還是老奴來服侍陛下吧。」
「有勞崇源總管。」許宜年默默往旁邊移了一點兒。
崇源用瓷勺一勺一勺地餵完了一整杯溫水。
頭髮半百的那位太醫探過皇帝脈搏,脈搏穩健有力,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的項上人頭保住了。他握住譚清淮的手臂,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到的聲音說:「小譚,這回多謝你了。日後若有事,只管來尋我。」
「為陛下治病乃臣子本分,馮老您言重了。」譚清淮客氣道。
其餘的幾位太醫亦依次拍了下譚清淮肩膀,表明他們記住了這次的情,日後必會還恩。
殿內人還未沉浸於劫後餘生的慶幸不久,殿外便傳來了喧譁吵嚷聲。
原是黃淑妃與皇甫德妃皆收到了皇帝患疾的消息急急趕來,卻不巧在垂拱殿門口狹路相逢,開始了慣例般的口舌過招,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
黃淑妃道:「德妃姐姐也來了?我還當你整日呆在閣中不是為楚王和你那要被流放的哥哥操心,就是琢磨著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呢?」
皇甫德妃看了看自己染得丹紅的甲蔻,開口回嘴:「本宮比不得淑妃妹妹,先是自己病了,緊接著又是兒媳,焉知不是漱明閣風水不好,不知下一個又該輪到誰了?」
「哦,對了。」皇甫德妃繼續添了一把火,「聖壽將至,陛下前日來本宮閣中探望,已允諾了屆時放我兒出來,我兄長亦可得到大赦。淑妃妹妹得空還是多提點提點成王,就是去了翰林院修書也得修出些名堂,別連襄王都比不了。」
黃淑妃咬牙切齒:「那樣贊他,你可別忘了咱們都做過什麼,如果他……」
她們全部都吃不了兜著走。
「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請進吧。」她們二人待要繼續鬥嘴,寢殿的門轟然打開,崇源正候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