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善大師送黃貴儀入宮的確算得上引狼入室,自己痛失心上人的同時,還給宮中的姐姐送上了一個勁敵。於黃貴儀而言,見過了宮中的富麗堂皇,養大了心,便不再滿足只做一個侯夫人,要順勢上位成為人上人確實也成功了。
但她還有一個疑惑,黃貴儀究竟用什麼法子給葉皇后下的毒。
張月盈徑直問出了口。
沈鴻影閉了閉眼,再睜開,瞳孔里已是清明一片。
「據母后當年身邊的女官所說,黃貴儀突然一改處處與母后作對的作風,自言當年是被父皇強迫,請求母后原諒,日日送湯送水,日日留在鳳儀宮服侍。母后自然不信也不願意碰她送來的東西,奈何父皇常到鳳儀宮看望,總會碰上。父皇最重後宮和睦,母后只能裝個樣子,十次里有六七次都躲不過。」
張月盈細細咀嚼其中所言,只覺處處蹊蹺,卻又說不上具體為何。要她說整件事裡最可惡的當屬隱身的皇帝,沒有他的寵愛縱容,黃貴儀怎麼敢對皇后下毒。而且當年皇甫太儀和黃貴儀在這事上顯然合作了,雖然葉皇后薨逝後兩個人鬧掰了,但誰都不敢真的往死里針對對方,因為只要一個人捅出這件事,兩個人都跟著一起完蛋。
如今,皇甫將軍倒了,並不代表朝堂上的紛爭結束,冬風又起,滿地飄零。
沈鴻影接下來有何謀劃,張月盈不欲過問,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就不是搞這種複雜的權斗之事的料。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她就只管顧好自己便是。
午後,沈鴻影陪著張月盈去了東山的溫泉莊子。新修好不久的暖房內四季如春,鮮花遍布,張月盈在其中徜徉了許久,點了幾株十八學士茶花要帶回襄王府。又泡了一個時辰的溫泉,顧慮沈鴻影明日要上朝,兩人驅車回城,卻沒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東大街。
夜幕低垂,雪花紛紛揚揚,長街兩旁,大紅燈籠高掛,暖光透過薄薄的砂紙灑在雪地上,映出一片朦朧的橘紅。
張月盈和沈鴻影下車,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窸窣響聲,兩人相攜步入百花樓。
樓內包廂早已備後,入座不久,跑堂的夥計便端上了餐點,如酥油鮑螺、梅花湯餅、栗子糕、蜂糖糕、大耐糕等,被各色的餐碟襯得格外精緻。
這全都是張月盈特地讓人安排好的,請沈鴻影嘗嘗這些有名的市井甜點,算是為了之前誤解他賠罪。
有張月盈在旁傾情推薦,沈鴻影幾乎把所有糕點都嘗了個遍,也能品評一二,說出味道優劣之處。
吃了半個時辰,百花樓的掌柜親自上樓送了壺沉香熟水給他們解膩。
張月盈正捧著水碗小口小口地啄著,倏爾聽到外面的街道上一陣鑼鼓聲,推窗俯瞰,一隊人馬自街角轉出,鑼鼓開道,人人身著彩衣,頭戴花帽,手持嗩吶、笛子、長簫、銅鑼等樂器,喜慶嘈雜的樂聲震落了屋檐的簌簌白雪。
張月盈納罕:「都這個時辰了,是誰家在辦喜事?」
沈鴻影猜出了當中關節,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想解釋。
這是,樂聲暫停,隊伍里跳出一個身著短褐、腰掛彩綢的少年,他嗓門極大,一開腔便震住了街上看熱鬧的行人。
「各位父老相親,我們是城東瓦子裡的鑼鼓班子,特地奉了汝陽郡王府世子的令,今日巡繞全城,讓各位周知——」
「世子殿下為當日群芳宴所言,向安平候府馮大姑娘道歉!」
第94章 犯賤扇他兩巴掌,還把人給扇爽了?……
張月盈聽得滿頭黑線,心道:這又是在搞什麼鬼?
如陽郡王世子群芳宴當眾拒婚安平候府大姑娘這樁事,京城就沒誰沒聽過,被人這麼一吆喝,街邊很快圍滿了人。
張月盈敢打賭,那些鋪子酒樓里不知還有多少人躲著在聽。若是接下來處置不當,京城絕對會再添一樁笑料,於馮思靜而言可謂二次傷害,在已結痂的傷口上再添新傷。
那少年敲了一聲手中銅鑼,樂聲響起,鑼鼓班子的人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聽聞馮家有大女,才情似錦織天雲。琴音繞樑驚四座,詩詞歌賦鋪錦繡。棋局縱橫乾坤定,畫中丹青難描摹。一笑春風拂柳色,再顧明月掩雲煙。賢如孟光舉案齊,持家有方人人羨。堪為閨中之典範,門檻踏破人人求。」
每唱一句,便有一聲鑼響,氣氛被挑起,圍觀者無不跟著拍手叫好,初冬的街上驟然熱鬧了起來。
張月盈眼角抽搐,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唱詞乍一聽來也頗為押韻,文筆也還算過得去,只是如果她是馮思靜,肯定不想以這種方式聞名整個京城。
如陽郡王世子這事兒乾的不像道歉,倒像是刻意找人家的麻煩似的。
街邊一位老漢見此情景,一手捋著長長的鬍鬚,一手端著碗燒酒,對一旁的友人道:「郡王世子是不是後悔錯過了這樣一位美嬌娘,想要挽回佳人啊?」
這也是大部分人的心聲。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跟著起鬨道:「對呀對呀,我們這些人都能作證,郡王世子今日可是拿出了極大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