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譚清淮率先開口,朝他點了點頭。
猜測成真,沈鴻影沒有如釋重負,空氣凝重的可怕。
楚蒿看了眼孟修遠,接話道:「卑職還有一事要告知殿下,除殿下所說的噬心散外,卑職還發現了一點別的東西。殿下應該知道故皇后娘娘屍身不腐並不符合常理,乃是由外力導致。然而,僅僅是噬心散還不足以達到這個效果,卑職看過娘娘的牙齒、手指腳趾指甲末端微微發黑,故皇后娘娘身前可能服用過大量硃砂。硃砂和噬心散這兩樣都是慢性毒,但混合在一起後,毒性暴增了五六倍不止,是以故皇后娘娘中毒的時間雖不長,但毒素已侵入肺腑,且無知無覺,不到發現時便已回天乏術了。」
「知道了,勞煩楚仵作,葉二公子會護送你們回京城。」沈鴻影擺擺手,葉劍屏識趣地帶著另外三人離開追思殿。
沈鴻影佇立在大殿中央,仰起頭,緊盯著天花板,幾滴淚從眼角滑落。
這是張月盈第一次見他流淚。
可怎能不流淚?
所謂真相,鮮血淋漓,鑽心剜骨。
「……沈渺真,」張月盈踟躕少頃,手指試探著觸碰他的肩膀,「噬心散是不是……從……皇甫將軍那裡來的?」
問出這個問題尤其艱難,張月盈磕磕絆絆才將話給捋順。
皇甫將軍之父老皇甫將軍乃是自南詔國而來的降將,老皇甫將軍之母乃南詔長公主,皇甫家算得上南詔皇室成員,只是被南詔內鬥牽連,輾轉投到了國朝。直到皇甫貴儀被賜給了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做良娣,皇甫家才算在國朝站穩腳跟。但是,以他們的出身背景,若要尋得噬心散這樣的南詔密藥應當不難。
如果果真如此,那沈鴻影針對皇甫將軍那是合情合理,沒有一點兒不應該。
她……她可真是反應過激,錯怪他人了。
「阿盈,」沈鴻影突然箍住張月盈的下巴,迫她抬頭,「你既然知道了這些,就該明白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第92章 喜歡其二他不負我,我不負他。……
「那你……是什麼人?」張月盈胸口起伏了一下,疑惑問道,眼睛乾淨的透徹。
對上這麼一雙眼睛,沈鴻影愣神了剎那,緩緩放開了禁錮著張月盈下巴的手。忽地得到自由,張月盈咳嗽了兩聲,低頭喘息起來。
夜色蒼茫,黑黢黢的山巒起伏,山林間傳出杜鵑淒切的啼鳴。這時候,他們已然走出了追思殿的大門,零碎的雨滴順著屋檐垂落,滴答滴答。
「如你所思所想,你見到的我只是一個虛偽到極點的軀殼!」沈鴻影面上的表情漸漸冷下來,目光緊緊鎖住她不放。
「從威遠伯開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我在背後推手!我野心勃勃,卻有仇不敢直報,只敢在暗地裡操弄那些陰暗詭譎之事!不過是躲在陰暗深淵裡的一隻魑魅!」
張月盈呆呆立在原地,滿腦子都是他竟然承認了,如此輕而易舉,連半點婉轉都不曾有。
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她雙手環臂,身體不由顫抖了一下。
回望過往的種種痕跡,不過是她沒有去想,更不敢去想去問罷了。
「你……」她嚅囁嘴唇許久,話還是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此刻,任何語言都顯得多餘。
沈鴻影心神激盪,身形一點一點塌陷下去,膝蓋墜地,石板冰冷刺骨,卻比不過他的心那般寒。
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徹底崩塌。
沈鴻影堆積在心中許久的情緒,混雜著多年的愧、恨、怨與憎,如山崩摧微般宣洩而出,浩浩蕩蕩,勢不可當。
這一刻,青年半跪在地上,雨水順著散落鬢前的兩縷碎發一滴一滴滑落,砸進青石板上的水凹,盪起漣漪點點。
再抬頭,他已猩紅了眼眶。
「阿盈,這才是我。」
「卑劣虛幻,充滿謊言。」
他知道自己從來到這世上的第那刻起便生於深淵,今生今世都不得解脫。
可是人皆有欲,他亦不免其俗,心生貪戀。
明知有光在眼前,雖僅一絲一縷,縱陰差陽錯,仍拼盡全力,縱共墜高崖,永不放手。
他雙手死死攥著張月盈的纖細的手腕。
「答應我,不要拒絕。」
青年的聲音近乎哀求。
冷雨滂沱,洇濕了月白裙裾,張月盈眼睫顫得厲害,手指蜷縮痙攣著,泛白的厲害。
電光劈透雲層的剎那,她看清了青年煞白的臉色,喉嚨似被冷雨嗆住般凝固。
半晌,沈鴻影的聲音混著亂向的銅鈴聲:「算了。」
非要問這個幹什麼,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
腕間猛然一松,張月盈低頭,沈鴻影再次放手。
她踉蹌後退幾步,拎起裙擺,急步離去,青石板上迸出一朵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