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閣所設群芳宴,分為內宴外宴。內宴設在閣內,以太后為首,有歐陽大家、書院教習與眾多命婦作陪。外宴則設在閣外園林之內,花樹掩映,牡丹、月季、芍藥盛放滿園,擺著幾十張案幾,每張案几上均設有瓜果茶水,好似宮中宴飲的場景。與之一溪之隔,便是一方桃林,殘桃未去,落英繽紛,受邀的公子們便被安排在此處。
外宴已來了不少人,張月盈望見馮思意和何想蓉都已經到了。群芳宴的坐席依家世而排,兩人一個案幾,馮思靜和馮思意坐在安平侯府的位置上,何想蓉則和一個文官家的小姐坐在一起。
她們一早就看到張月盈了,幾番招手示意,頗為遺憾不能與她坐在一塊兒。
張月清和張月萍坐在一處,張月盈便和張月芬共用一個案幾。
「哼——」不遠處傳來一聲哂笑,「我還以為多姐妹情深呢?她們就讓你孤零零地坐在最下面,等會兒太后娘娘怕是連你的臉都看不清吧?」
張月盈偏頭看了一眼聲音的來源,許宜人趾高氣昂地走到許宜年席前炫耀:「不像我,有爹爹的偏疼,另外尋了門路,我照樣也能來這群芳宴,壓在你頭上。」
許宜年瞥了許宜人一眼,冷冷道:「許七姑娘,群芳宴並非尋釁滋事之地,凡請自重,莫要污了婕妤娘娘的清名。」
胡婕妤為宮中近年最受寵的妃嬪,本是教坊司的伶人,擅跳西域胡旋舞,以此邀寵,被納入後宮。聽聞許國公前日贈予了胡家不少金銀,許宜人能來群芳宴走得便是她的門路。
「許七姑娘,太后娘娘或許就快到了。」張月芬開口。許宜人想起自家父親的叮囑,「哼」了一聲:「便宜你了,日後我再找你算帳。」
隨後,她高昂著頭走到張月盈她們斜對面坐下,一股傲色。
「太后娘娘鳳駕至!眾人迎駕!」
尖銳的高呵聲遠遠傳來,伴隨著長鞭劃破空氣的噼里啪啦聲,二十四個手持宮燈、羽扇的女官逶迤行來,緊跟著是一對明黃色的宮帳,其後是一頂十二人抬的黃金鳳輦。
原本低頭談笑的貴女們均止住了話頭,跪地俯拜。
良久,張月盈聽見一聲:「平身。」
所有人方才起身,人影重重,只能遠遠瞧見太后模糊的背影。
內宴,歐陽大家和張教習隨侍在側,太后臉上依舊淡淡的,瞧不出什麼喜惡,眼角的皺紋流露出些許皇家威儀。太后坐上主位後便擺了擺手,歐陽大家恭敬地遞上一本名冊,在女官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的偏座上。
主座之下還擺著數張桌案,以承恩公夫人為首的諸多命婦上前向太后見過禮後,就依次落座。
太后慢悠悠地翻閱過名冊,對參加群芳宴的貴女們已心中有數。
「人都來齊了,」太后抬了抬眼,對歐陽大家道,「那便開宴吧。」
歐陽大家應了一聲,朝張教習頷首。
辦群芳宴雖然是太后的意思,但按照慣例向來由歐陽大家主持,張教習代為傳達。
張教習向前一步,高聲道:「群芳薈萃,百花爭艷。群芳宴的規矩,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便不再多作贅述。琴棋書畫,舞樂論茶,無論有何專長,盡可拿出來一試。不過,勝之亦須有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望諸位謹記,莫要行損人不利己之事。」
張教習語氣鏗鏘,聲音洪亮,立即傳達至宴席各處。貴女們個個挺直脊背,不敢有絲毫懈怠,仿佛已經將話聽進了心裡。然而,有沒有打算耍什么小把戲,唯有自個兒心裡明白。
「請平王府新鄉郡主沈妙音上前來。」
坐在外宴首位一身郡主冠服的少女起身,朝花月閣內走去。
內宴、外宴聯通,外宴的貴女們也可看見閣內的情景。
兩個丫鬟抬上一張琴案放在宴席中央,新鄉郡主蹲身福禮:「新鄉拜見太后娘娘,獻上一曲《梅花三弄》,祝娘娘日日歡顏。」
說罷,她落座撥弦,一曲奏畢,中規中矩,不甚出彩亦無錯處。因新鄉郡主第一個上場,又是宗室,太后頗給面子的誇了幾句。
而後各位貴女輪番上陣,有不少如新鄉郡主一般彈琴奏曲的,也有如輔國公二姑娘當場作詩,以飛白書寫下的,甚至還有郭國公大姑娘這般別出心裁,摘了朵薔薇當道具,變了一番戲法,惹得在場命婦均露出了笑顏。
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安平候府。馮思靜緩步到琴案前坐下,嘴角揚氣一絲淺笑,抬手撥弦。
略有陌生的琴音自粉衣少女指尖飛瀉而出,宛若行雲流水,得見雲影之興,時而跌宕起伏,如一江蓑衣獨立孤舟,得見滿頭風雨。
「是《湘瀟水雲》!」
已有人聽了出來。
《湘瀟水雲》乃十大名曲之一,不少琴師習琴多年,仍難在演奏中技意並得,可見其難度。照馮思靜的表現,她的琴藝已稱得上登峰造極。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馮思靜盈盈下拜,姿態溫雅:「臣女獻醜了。」
如陽郡王妃是馮思靜的舅母,一向喜愛這個外甥女,率先開口捧場:「真真是如聽仙樂耳暫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