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稚聽出來了……慕厭舟這是在向身邊的人,交代「身後事」。
宋明稚剛想到這裡,慕厭舟的聲音便自稍間內傳了出來:「便說,齊王是因酗酒,而出事的。」
他的語氣格外平靜,可是宋明稚卻隨著慕厭舟這句話,緊緊地攥住了手心。
功名利祿固然重要,但是對這世上許多人而言「身後名」或許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就連許多聖人賢良,都沒有辦法免俗。放眼整個天下,凡是對朝堂大事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當今聖上是個昏君,並早將左相嚴元博,與其同黨看作「奸佞」。
若齊王真的出事……
世人便會知道他的難言之隱,而他也將恢復一世英名。
可是若是按照齊王所說的來,他只會在青史之上留下一段荒唐、唏噓的文字。
齊王殿下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宋明稚的心中莫名泛出了一陣酸意。
他舉步想要繞過屏風,反駁慕厭舟的話,可是還沒等他向前走,慕厭舟的聲音已再一次自屏風內傳了出來——不同於方才的嚴肅,他的聲音里突然多了些笑意,語氣竟也溫柔了幾分:「除此之外……連夜護送王妃回到述蘭,絕不能在京城逗留。」
回述蘭……
慕厭舟的話,讓宋明稚想起了幾個月前,二人在行宮的時候,對方也曾半開玩笑地同自己這樣說過。
宋明稚剎那之間,便從這隻言片語中明白了慕厭舟的意思:當今聖上,只有兩個已經成年的皇子,假如齊王出事,那皇位必定會落在與他有著血海深仇的梁王慕思安的手心裡。
現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齊王與王妃是一對神仙眷侶。
慕思安向來都是個小心眼的人。
屆時,他一定會狠狠地將多年來積累的仇恨,報復在自己的身上。
而除了慕思安以外,已經懷疑到自己頭上的嚴元博,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述蘭雖然只是個大楚的附屬國。
但俗話說「鞭長莫及」,無論慕思安與嚴元博有多厲害,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動自己這個述蘭小郡王……慕厭舟知道自己的武功,他清楚——只要能逃回述蘭,自己就能夠天高海闊,一世無憂。
而做這些事的前提便是……
皇帝不會像慕思安或是嚴元博般,記恨慕厭舟。
因此,他才會刻意吩咐手下,對外隱瞞這一切。
修剪平齊的指甲,深深刺入了宋明稚的掌心。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回,他手指不但在掌心留下了一片紅痕,甚至還因為太過用力,而滲出了血來。
宋明稚卻似對此毫無所知一般,只知道抱緊另一隻手中的陶罐。
——自從「盜賊」一事結束後,蠱蟲便已侵入心脈,此時慕厭舟不能用內力,也不知道宋明稚就在徽鳴堂的正廳里。
齊王殿下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自己的安危著想。
徽鳴堂外的雨聲,越來越大。
宋明稚將瓷罐緊緊抱在懷中,一時間,竟然聽不到除了慕厭舟以外任何人的聲音。
直到幾息後。
周太醫快步走出了稍間,去正廳內取藥箱。
他剛繞過屏風就看到了站在桌邊的宋明稚,同時開口,喚回了對方的注意力:「齊王妃?!」
宋明稚周身的血液,終於開始重新運轉。他將視線落在了周太醫的身上,朝對方點頭道:「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