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佑三年,楚亡。
國祚一百四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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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漸暗,落日熔金。
地處皇城以南的西域驛館裡,掛滿了紅綢。
吉時將近,驛館內人聲鼎沸,喜娘也已整齊候在了門外。
與此同時,臥房內——
小廝打扮的西域少年,卻一臉焦急地催促著:「稚公子,您怎麼還不點香?不是說要弄暈喜娘,再逃親的嗎?」
方才還在許願的宋明稚,怎麼也沒有料到「來世」居然轉眼就到。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他,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逃親?」
誰要逃親?
話音未落,晚風乍起。
撩動了宋明稚鮮紅的衣袖。
見狀,他的臉色突然一變,下意識抬起眼眸……
暮光穿過窗欞,落在了銅鏡上。
好似一簇火苗,點燃了鏡子裡他那雙狹長、微挑的水藍色桃花眼,與眼下那一粒小小的淚痣。
哪怕素麵朝天,仍穠麗得過分。
是他熟悉的樣貌沒錯,唯獨面頰上少了一道醜陋的刀疤。
少了那道……七歲起,便落在他臉上的傷疤。
宋明稚的心驟然一空。
「稚公子,」眼見時間所剩無幾,宋明稚依舊守著香爐,猶豫不決,小廝不禁替他著急了起來,「齊王府的人就快要來迎親了!」
說完,他便將火摺子,塞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烈火灼燒身體的劇痛,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失。宋明稚忽地蹙眉,憑藉本能丟掉了手裡的東西。
火光倏然熄滅,只余青煙裊裊。
桌上那尊香爐也被他打翻在地,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同時生出「砰」一聲輕響,於剎那之間,喚醒了宋明稚的神智。
稚公子,齊王,迎親……?
幾個不算陌生的字眼,隨即闖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楚文帝慕厭舟,登基以前就是「齊王」,此後的一百多年時間裡,再也沒有皇子獲得過這個封號。他勤於政務、夙夜在公,直至駕崩都空設後宮,僅早年當皇子的時候,被他那個昏君父皇賜過一場婚。
與他成婚之人,來自西域的「述蘭國」,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似乎是被稱作「稚公子」來著?
宋明稚的呼吸不由一停。
心頭倏地生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不,不會吧?
迎親的隊伍吹打著來到了驛館。
臥房外,喜娘也已經準備妥當,此時正轉過身來,小聲朝屋內提醒:「稚公子,酉時到了。」
小廝攥緊了手心,轉過身便要堵門。
「慢著——」宋明稚則憑本能開口,攔下了他的動作。
小廝不解地回過頭去:「公子?」
宋明稚終於回過神來,將目光落回了香爐。
身為暗衛,他一眼便看出:
眼前這爐迷香產自於西域,它的藥效強、起效快,但是在來中原的路上,已經受潮且變質。
宋明稚的心不禁重重一沉……
歷史上的「稚公子」顯然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點燃了這爐迷香,非但沒能夠順利逃走,還因此事惹惱了皇帝,最終被下旨禁足於偏院,沒多久便鬱郁病亡。
同樣是在今天:
齊王的恩師不慎觸怒了那個昏君,被施以重刑。
有人第一時間,跑去向齊王求助,然而那時的王府,正因為原主而亂作一團。等消息傳到齊王耳邊的時候,恩師已經飲恨而終。
朝堂也隨之大亂。
重生一世,宋明稚可不想找死:「不能逃……!」
小廝大惑不解:「不,不逃了?」
公子為了逃親,準備許久,為什麼要在最後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