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虞淵中浴血日久,並且遠離了繁花開遍的故鄉,裴響周身的香氣逐漸內化,當距離拉近到眼下地步時,方才又彌散進空氣中。
白翎感到一陣暈眩。
香氣渲染到了他的靈台里,但他被牢牢壓制著,無路可退。裴響與他一樣,只是以唇瓣糾纏,可是洶湧的情緒鋪天蓋地衝來,仿佛激盪了神魂。
白翎想喊停,想拒絕,甚至腦子亂到一定地步了,想來句談情說愛的名台詞:「今晚月色真美啊」。然而,他的嘴稍稍一動,便引發重重波瀾。兩人的唇極力契合著,但凡一人想說話留出了些微間隙,另一人就立即碾上來,將剎那的空隙抹平。
一時間,像是緊貼著對方,訴說了千言萬語。白翎眼前發光,朦朦朧朧地想:太好了,他要遭報應了,天譴來了……
不過預想的雷聲並沒有炸開。裴響終於克制著與他分離,兩人的唇甚至粘連了一下,熾熱的呼吸仍在交換。
許久之後,白翎的視野從鼓譟恢復寧靜。
原來不是天道看不過眼,而是他被親窒息了。
白翎艱難地喘著氣,意識回籠。他體內的靈力在沸騰,天殺的,《喜樂諸天奇經》是一點面子不給,令他體表的微光長明不息。
不到咫尺之距,是師弟。
裴響臉上,第一次浮現惶然的情緒,他緊緊凝視著半死不活的師兄,眼尾泛紅。白翎恍惚間察覺,好久沒見師弟哭了。
問題是,差點被親昏厥的又不是他!
他哭什麼啊!!!
白翎悲從心起,本想胡言亂語維持住最後的體面,但是一牽嘴角就覺得麻麻刺刺的,好像被吮腫了。
他輕嘶一聲,無力地擺擺手,忽有種萬事滄桑之感,推開裴響,往桌案飄去。
「我要喝水……對。茶快涼了。不能浪費……嗯,哪杯是我的?算了。還在乎這個幹什麼……」
白翎心不在焉,自言自語,苦笑一聲。他隨便將一杯茶一飲而盡,總算把熱辣的嘴唇降下少許溫度,回頭一看,卻被師弟的模樣驚得安靜了。
裴響依然直直地站在欄前,未動一步。他身後寒天高曠,風吹著朱紅髮帶飛舞,其上銀紋閃閃發亮,似映著星光。
見白翎看他了,裴響眼睫輕顫,倏地抖落一滴淚。他迅速別開了臉,但是水珠滑落,在空中一閃而逝,唯有他蒼白的面上,留下一線淚痕。
白翎怔怔地望著他,有心說話,可惜無力,只是默默地想,師弟終究和初見時不同了。
他長高了一點,褪去幾分金尊玉貴的少爺氣,取而代之的是仙劍一般,陰冷靜寂。五官依然如畫,雙目依然如將晚天星,不過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是哪裡呢?
或許,白翎確實該承認,在他眼裡的裴響已悄然變化。兩人從相識到現在,始終四目相對,平視而已。
風聲實在淒切,白翎無奈地問:「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還……還反過來多要了一次。我都沒哭,你又掉什麼金豆子。」
「師兄以為,我提的賭注是……親吻嗎?」裴響看向他,聲線喑啞。
白翎:「……」
白翎道:「還能不是?」
他張了張口,似覺荒唐,但是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道:「別開玩笑,阿響,我每次問你賭注,你都不肯明言,還一個勁看我的嘴——不是親吻是什麼?啊?」
裴響凝視著他,良久,才一字一頓地道:「師兄,我想聽你說真心話。你總是哄騙我,取笑我,欺瞞我。我只是,想聽你說一句真心話,你究竟有沒有喜歡我?」
漫長的安靜過後,他眼中流露出極濃烈的情緒,卻再未有淚流下。仿佛凜冽的北風吹入雙目,將所有情緒封凍起來。
裴響自嘲道:「原來,師兄是誤會了。我還以為,你剛才在用行動表明……原來,又是我自作多情。抱歉。師兄,我……」
「等等?」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變調的叫聲打斷了。裴響眼眶泛紅,白翎卻滿面呆滯,好像剛剛長出了一個全新的大腦,重複道,「等等!!!」
裴響望著他不語,眼神微微閃爍,終是自厭自棄地看向欄外。
「花諭」無聲出鞘,懸平於他身側,受主人心念召動,準備載他離去。裴響說:「師兄,告……」
「辭」字尚未出口,坐在桌邊放光之人一個飛撲,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白翎大聲道:「我還可以解釋一下!!!」
第91章 九十一、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