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戰先怯,成何體統!
白翎心裡懊惱,對自己罵罵咧咧。可是他瞄著瞄著,目光凝聚在師弟的領口,還未發覺。
裴響的道服歷來是里三層、外三層,最裡面的白綢中衣,只露出雪紗緄邊,外面套的幾件,統一黑色,但也有深淺明暗之分。
白翎心亂如麻,不自覺被師弟的衣服吸引了注意,發現他穿的真嚴實,領口一絲不苟地攏著,以前還會露出喉結,現在添了繃帶,完全是密不透風了。
白翎不禁悲從中來,胡亂想道:「阿響衣服下面不會裹成木乃伊了吧?那是受了多少傷啊。明明才過了兩個月,我一不在,他便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
他面上的笑意徹底淡去,化作三分黯然。
驀地,視野中心、白紗布纏著的喉結輕輕滑動,將白翎一驚。
他下意識抬眸,正對上裴響定定的凝視。
裴響問:「師兄在想什麼?之前的話,你沒有說完。」
「你也知道我是師兄?」經過整頓,白翎總算找回了一點思路,沒好氣地說,「在荒郊野外逼我跟你胡鬧,也就趁著我剛出關腦子不好使罷了。你最好把這事忘掉,再提起來,可沒你好果子吃。」
裴響道:「比如?」
「啊?比如什麼比如,我會把你吊在屋檐下跟門鈴換班。」白翎虛張聲勢地橫他一眼,見裴響不為所動,氣道,「今晚回去就這樣干!」
裴響卻沉默片刻,說:「已經不疼了。」
白翎:「……什麼?」
話音出口,他立即明白過來,裴響說的是脖頸處的傷。裴響總是對他細微的神色變化非常敏銳,在白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轉變時,師弟便先一步捕捉到了。
剛才短暫的失落,亦沒能逃過裴響的眼睛。
和初見時發現繃帶的驚訝不同,和為了哄師弟高興、故意去扯紗布的時候也不同,白翎默默盯著他喉間半晌後,不自覺的一低眉,剎那的一眨眼,是紙包不住的火。
白翎也明白自己露餡了,頓時嘴硬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進了道場,我身為師兄就要盡長輩的責任!有哪個當長輩的看見小輩傷成這樣還還還不在意的?」
「師兄在意是嗎。」裴響挑出了他愛聽的幾個字,渾然不顧白翎七竅生煙,手搭在頸間繃帶的邊上,問,「要不要確認?」
「有什麼好確認的!你、你的傷口不都是一下就好的嗎?你不愛惜自己,別人再為你操心又有什麼用!」白翎沒忍住叫道,但與裴響對視片刻,自暴自棄地傾身上前,嘟嘟囔囔,「你小子最好有點分寸沒把脖子劃爛……」
他正上火,一巴掌打開裴響的手,親自扯他的繃帶。裴響由著他胡來,索性放下雙手,只是微微抬起下頷,任師兄在領口摸索。
被碰得有些癢,裴響雙目稍眯,下意識往後一避,喉結又動了兩下。
白翎訓道:「不許亂動!」
裴響:「……」
裴響道:「哦。」
白翎摸了一圈,沒找到紗布綁的結,生怕林暗這時候回來,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幸好門口沒人。
可是他著急便沒有耐心,順手拍拍師弟的臉,問:「怎麼綁的?怎麼拆啊?」
裴響不緊不慢地握住他手腕,移到後頸處,讓他的掌心完全貼合。如此一來,兩人靠得太近了,若從背後看,白翎像是坐在師弟腿上抱他似的,嚇得白翎頭頂豎起好幾根碎發。
他正要吸氣蓄力、教訓沒安好心的兔崽子,突然感受到一點起伏。原來師弟沒有繫結,他把紗布末端掖在了另幾圈下面。
白翎:「……」
白翎緊急改口道:「我等下給你系個蝴蝶結。」
裴響:「?」
白翎面上飛紅,端出一副百年老中醫專業問診的態度來,飛快地解開繃帶。終於,師弟的喉結重見天日,白翎也兩眼一閉,又驗證了他最壞的猜想。
甚至,情況比他最壞的猜想還要壞。
裴響的頸間橫著好幾條傷疤,白翎只一眼便看出,每條疤痕都環繞了整圈。
再多的繁雜心思,都在此刻煙消雲散,他指尖發顫,勉強觸碰了一下,像燙到了一樣縮手,下一刻被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