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寫卷宗的弟子換過幾波,後期大概出自寧雪之手。她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在其筆下無一人不該死,也無一人的手乾淨,黑歷史一覽無餘。
白翎越看越上癮,每每見到新人物出現,總要讀到此人的下場、或者說死法才罷休。
在問鼎道君的默許甚至參與下,諸多名字如草芥渣滓,湮沒在上千年歲月中。
白翎一邊感嘆,一邊下定了揪出他的決心。有道是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賊偷無妨,偏偏賊惦記。以問鼎道君的秉性,必然把他們視作了畢生仇敵。
況且碧落幡帶著三個詭異的亡魂上門,不知拔出蘿蔔會帶出什麼泥。白翎也查到了碧落幡的相關記載,據說是由問鼎道君親手打造。
由於其功效陰邪,曾經引發拜日神教過問。但問鼎道君堅稱,他是因弟子喜愛切磋,總是生出意外,所以打造此物,用來養護弟子們的魂魄罷了。
理由充分,光明正大。
並且問鼎道君打造碧落幡,是在他師尊被老祖拿去煉器之後不久,兩相比較,小巫見大巫。拜日神教理虧,遂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度不了了之。
天光已暗,窗外偶有飛鳥的黑影掠過。
薄薄的暮色浸入室內,如靜水上漲,沒過人身。白翎揉了揉眼,才發覺自己看得入迷,忘了時辰。他轉身一看,裴響不知何時不見了。
白翎喚道:「阿響?」
「嗤」的一聲,自不遠處傳來。裴響去尋了守閣的拜日教徒,拿來一盞燭台。
昏黃的光暈亮起,少年人持燈走過一排排書架,黑影也依次滑過。他將燭台置於書架的空隙,確保火苗不會舔上紙頁,才向白翎道:「看出什麼了麼。」
「除了問鼎道君人品差,什麼都沒看出來。不過,碧落幡是他在師尊死後不久做出來的,這個時間點……」
白翎將卷宗放回去,小心地抹除了他們的借閱痕跡,說:「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做碧落幡的藉口是幫弟子們保存魂魄,不過他養徒弟跟鬥蛐蛐一樣,撒這謊不會臉紅嗎?」
裴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碧落幡更有可能,是為其師尊的亡魂而生。」
「沒錯。碧落幡的真正用途是請鬼上身借力,問鼎道君肯定不想讓師尊的魂魄浪費吧?現在幡里有三個鬼,年份和碧落幡的歲數差不多,說不定他的師尊就在其中。」
白翎看書看得頭昏腦漲,使勁甩甩腦袋,又道,「可我把問鼎一脈的雞毛蒜皮全看完了,還是沒法確認,另外兩個鬼是誰。問鼎身邊的人一茬兒茬兒死掉……難道他是故意的?弟子盤活了就當弟子,養死了就進幡里供奉他??」
他說著說著,思維發散,有點跑題。裴響道:「寧雪真人最後一次出現,形貌趨於透明。可見在碧落幡中的亡魂,也會漸漸消散。」
白翎道:「是啊,鬼是消耗品嘛,不然一直收集魂魄借力,豈不是越攢越多天下無敵……啊。」
他忽然受到啟發,眼前一亮,說:「難道這三個鬼沒被用過?他們留這麼久,過於悖逆天道輪迴,但凡用了,肯定一次就會消散的。看來問鼎道君只把他們養在幡里,也不送他們往生?」
白翎立即發覺了更多疑團:若說問鼎道君制幡是為了取師尊修為,他又沒取;但若說問鼎道君殘存著人性的光輝、敬重師尊,又不該把他的亡魂困在幡中近千年。
白翎拈起幡布一角,盯著上邊一動不動的白影。
裴響蹙眉道:「莫非你要請他們上身?」
「不不不,真是問鼎道君他師尊的話,出來不得把咱倆劈了?我們可是展月老祖的傳人耶!」白翎打了個響指,召喚出另一位知情人士——碧落幡的器靈。
器靈並非實物,小男孩兒幽幽地冒出來,穿過了好幾層書架,問:「幹嘛?」
「你對他們仨有印象麼?如果沒猜錯,他們是最早被收到你那兒的鬼。你記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白翎道。
器靈:「我五百年前才生出靈識,更早的事哪知道呀!不過……眯眯眼倭瓜吸乾了很多鬼,這三個卻從沒上他身。倒是他,有事沒事把我掛牆上看,不知在看什麼。真有毛病!」
問鼎或許在品味幡中亡魂歇斯底里的醜態,也或許,在尋覓舊人的身姿。白翎對惡人的心理稍作揣摩,旋即想起一事,道:「你以前被魂魄的叫聲煩得不行,他們呢?他們說的是什麼?」
「他們仨啊,之前跟蚊蠅似的嗡嗡嗡,好像一直在喊『問鼎』……吵得我想死。但是,在我找到你之後,他們開始念叨別的了。」器靈安靜片刻,說,「他們想上你的身。」
白翎:「啊?」
裴響立即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白翎拍拍他肩膀,讓他放心,好笑道:「事情查清楚之前,我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再努力回憶回憶吧,說不定有什麼被你漏掉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