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師弟還在意著他,卻令白翎長長地嘆氣。
以前看話本子裡酸掉牙的「黃連浸蜜,亦苦亦甜」,白翎還不屑一顧,尋思就是上輩子爛大街的什麼「甜蜜的煩惱」嘛,寫有情人不長嘴,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陳詞濫調罷了。
現在落到自己身上,才知什麼是喜憂參半。又因師弟沒有真與他一刀兩斷而高興,又怕師弟走岔的路回不去了。
回不去怎麼辦?
白翎行屍走肉一般飄回了屋內,試圖以忙碌麻痹內心。唐棠放下的芥子袋裡,是她給白翎的謝禮。
打開之後,白翎險些被四射的寶光晃花眼。小姑娘太實誠,幾乎把庫房裡剩下的寶貝全薅來了。
即便在問鼎道君隕落的消息傳揚開後,問鼎一脈的山頭便被「霽青盜聖」、「順手牽羊真人」之流光顧過,亦有許多稀世奇珍,未被竊走。白翎挨個清點,好些是在老祖筆記上見識過的寶物,現在拿在手中、靈氣四溢,簡直像做夢一樣。
然而,正當他對著滿桌華光這摸摸、那戳戳之際,白翎忽然感到,自己的衣服被誰拽了一下。
他低頭一看,卻並沒有發現異樣。白翎把碧落殘幡當腰封,恰好圍了兩圈,用玉扣別住,垂下兩綹細帶。他以為是起身的時候卡到哪了,並不在意,沒想到繼續視察寶貝沒一會兒,感覺又有誰拽他。
這次白翎確定,決不是錯覺。
他倏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折雨洞天由展月老祖布下禁制,堪稱修真界最安全的所在,除了他們幾個內門弟子,還有他們介紹給古石門楣的人,任憑哪方魔尊駕到,也不可能闖入。
那還能是誰?
白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差點生出冷汗。可是眼下全無旁人在場,外邊風和日麗,艷陽高照,也不會有什麼倒反天罡的刺客,大白天跑來刺殺啊。
直到白翎細細地觀察自身,忽然發現不對——他的腰封怎麼變長了!
碧落殘幡原本是一幅畫卷大小,被他折兩折纏在腰間,沒有魂魄寓居其中,便和一掛尋常的布條差不多。
但此時此刻,腰封不僅變寬,還往下延展了。幡布的光澤如碧,比之前更加瀲灩,仿佛一件法寶罩衫,被白翎隨便繫於腰上。
白翎登時明白了怎麼回事。之前逃走的碧落幡本體,竟然偷偷溜進了唐棠的芥子袋,跟著她來到這裡!
他知道以碧落幡的品級和年份,定有器靈,當即叫道:「你跑都跑了,還回來幹什麼!你……你怎麼還帶著鬼回來的??」
三抹極淡的白影出現在幡面上,碧落幡與殘片融合,寶光大盛。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兒憑空出現,穿著一身漂亮的綠襖子、虎頭帽和綴珠鞋,雪白的臉蛋似粉琢玉砌而成,髮髻上還簪著一團毛茸茸的碧纓球。
光看臉絕對無法讓人相信,用以請鬼上身的神級法器碧落幡,居然是他。
男孩兒一把抱住白翎的膝蓋,道:「你身上有刀嘴棺材臉的氣息!快幫我把他們趕出去,他們賴著不走——」
「刀嘴棺材臉?誰姓刀啊,我不認識姓刀的!」
白翎想把男孩甩掉,對方卻跟八爪魚似的吊在他腿上,說:「就是蠢驢自大狂和窩囊絲瓜瓤的師妹呀。我回家等眯眯眼倭瓜,可他好像升天了,我只等到一個呆子小啞巴,悄悄跟著她,沒想到又碰見你啦!你,你當初還扯掉我一把頭髮,痛死我了!快幫我把這三個無名鬼弄走。」
白翎明白了,碧落幡的器靈給問鼎一脈所有人都取了外號,不過沒一個中聽的。它作為容器,無法使用自己,必須找會駕馭它的人,才能把留在它裡面的三縷幽魂抖掉。
但幡面上的魂影極淡,面目都模糊不清,瞧著年代久遠,難以辨認身份。
問鼎真人沒回過問鼎一脈的山頭,器靈左等右等,最後瞎貓碰上死耗子,跟著唐棠找到了白翎。它趁白翎不備,恢復完整,現在纏著他幫忙。
白翎沒好氣地說:「我為什麼要幫你,幫你有什麼好處?」
器靈驚訝道:「全天下只有你會用我了呀,你不幫我,誰能幫我?」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能幫你咯。太好了,我再問一遍,幫你有什麼好處?」
白翎得到提醒,從腦海中搜刮出一頁道卷,正是驅使碧落幡的咒術。他現學現賣,呢喃數語,怎麼都甩不掉的器靈便被一隻無形的手提溜到半空,掙脫不開了。
男孩著急地撲騰,大叫道:「你、你這混蛋!我記住你了——你個黑心笑面怪!」
白翎呵呵兩聲,權當它在夸自己,不緊不慢地拍拍手,拈起腰間的幡布觀察。
雖然神級法寶自己把自己送上門來,疑似天上掉餡餅,但碧落幡著實陰邪,他不會掉以輕心。
此時的幡面上,三縷白影靜靜的不動。可憑身形判斷,他們是一女二男。除此以外,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