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翎望著仙姑目不轉睛,全然沒有發覺。
他甚至一手從背後攬著裴響,另一隻手搭在裴響肩頭,是個與小師弟勾肩搭背、靠著大樹好乘涼的看戲姿態。
裴響:「……」
裴響板著臉,「嗯」也不「嗯」了,神色微惱。
連珠真人乾巴巴地道:「此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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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時間後,連珠真人口乾舌燥,本就極深的法令紋快要撇到下巴外了。
老闆小妖偷偷摸摸地泡了茶,藉機端到她手邊。
連珠真人以為是小輩端的,接來就喝,然後一口噴了個驚天動地。她嗆得涕淚橫流,指著小妖說不出話,肇事者卻已經抱頭鼠竄,「滋溜」跑到了白翎腳邊。
白翎忍笑道:「怎麼能在這種時候給她喝雷劈蕃荷菜呢……」
連珠真人的侄子連忙為其拍背順氣,然而他身為力士,力大無窮,一巴掌差點送姑姑上西天。
幸好,連珠真人將事情講得差不多了——若是刪掉她對那名魔修女子層出不窮的唾罵,其實說來話短:
蕭緣是個心善且無甚追求的人,本來無意證道,並不執著於進境。
孰料在兩百年前,上一場道會中,他偶遇一位魔修女子,兩人一見鍾情。
萬幸的是,問鏡一脈的道君及時發現了這段正邪戀,並加以阻止。萬幸中的不幸是,魔修女子跑了,眼下又捲土重來,跟蕭緣裡應外合。
連珠真人至今不知魔修女子的身份,只知大師兄奪得「殘念果」後,重傷瀕死之際,仍念叨「阿眠」二字,疑似彼女子小名。
白翎聽至此處,想起夢中所見。蕭緣拔劍刺向新娘時,的確沉聲喚了一句:
「放心,阿眠。只是一瞬。」
看來他得償所願,和心愛之人結侶了。但愛妻又怎會殺妻呢?還表現得那樣自然而然,毫不遲疑。
連珠真人之後所言,更是偏頗,一半在痛惜大師兄走上不歸路,一半在痛斥魔修女子坑害道修不得好死。
除此以外,還有貫穿全篇的自我開脫,希望師尊能明辨是非,不要怪她沒看住師兄。蕭緣為愛發癲,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連珠真人呼哧直喘,卻難得的沒有追殺小妖,而是向諸葛悟道:「渡、渡塵真人,其實我家大師兄他,他只是一時糊塗!他真正的意圖肯定是一箭雙鵰,既要除掉魔修,又能證道,才去和那妖女虛與委蛇。萬一昭雪司降罪,請渡塵真人千萬要、要幫我們說點好話啊!」
諸葛悟莞爾道:「蕭道長若是清白,自然無需在下多言。如真人所言非虛,我等夜遊之際,亦可多加留意,看是否有緣會晤蕭道長。」
道修們時常下山遊歷,在人界便稱「雲遊」,在魔域則稱「夜遊」。
連珠真人聽他有幫忙尋找蕭緣的意思,連忙發誓:「我剛才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問鏡一脈全部暴斃!」
諸葛悟:「……」
問鏡一脈的小輩們紛紛露出了便秘的表情。
白翎倒抽一口冷氣,差點笑噴,連忙把臉往後轉,腦袋抵在裴響肩頭,整個人發抖。
他本來就半摟不摟地靠在裴響身上,此時貼得更緊了,令裴響一驚。
少年人的眼睛略顯狹長,平日也不愛抬眼,過長的睫羽能掩去一半瞳仁。此刻,裴響卻雙目微睜,難得地露出了完整的眸子。他視線亂閃,生怕被誰發現他們二人的無狀。
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拉了他褲腿一下,倒茶小妖啃著手指頭,向他們茫然又單純地歪起腦袋。
裴響:「……」
裴響微露窘色,低聲道:「不許看!」
倒茶小妖本就怕他,聞言癟癟嘴巴,似是要哭。幸好林暗說話了,問:「連珠真人剛才欲奪門而出,難道,你知那魔修女子何在?」
連珠真人說:「我要是知道,早去搗毀她老巢了!是我們師尊偃鳴道君,他也在黑市。大師兄不見了,我自然該去報信。」
偃鳴道君,正是叛出駕鶴一脈的那位。林暗不再多言,頷首告辭。
連珠真人急道:「你們不幫忙找人嗎?」
林暗溫柔地說:「你可以祈禱。」
一句話噎得連珠真人乾瞪眼,又不能當面破口大罵。諸葛悟亦轉身出門,不料迎面看見,兩名師弟正連在一起。
他露出疑惑而不失風度的微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