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眼風一掃,師弟師妹們老老實實跟她去巷子另一端,抽查背誦心法。一片哀聲中,白翎背著手湊到裴響近前。
裴響把臉轉到左邊,白翎也轉到左邊;裴響把臉轉到右邊,白翎也轉到右邊。
白翎依然不講話,等著師弟張嘴。終於,裴響第三次重複幼稚的逃避行為時,白翎把他的蝸牛拈走了。
蝸牛早已經嚇得縮進殼中,被白翎放在牆根的青苔上,半晌不肯探頭。
白翎輕飄飄地嘆道:「好可憐的阿響,還不如一隻蝸牛。蝸牛能躲在殼裡,你能怎麼辦?」
裴響耳根燒紅,要不是因為潔癖,估計已經將額頭貼在牆上了。
白翎兩隻手扶著幕籬的帽檐,好與師弟挨得更近。他壞心眼地問:「我不好看嗎?你要是不回答,我問師兄去。」
白翎說罷,作勢要捏腰間的鈴鐺。頃刻間,眼前一花,裴響已攥住他的手腕。
少年喃喃道:「荒唐!」
白翎笑嘻嘻地說:「哎呀,誰叫你不誇我嘛。阿響誇我一句好看,我就不去煩別人了。」
裴響卻顧左右而言他:「諸葛師兄正在會談,眾目睽睽之下,你、你豈能在此時打擾他?」
白翎道:「你不誇我我才打擾他的,都怪你。」
裴響:「……」
裴響將眼一閉,內心天人交戰。他幾度張口,半天沒擠出一個字,白翎尋思要給師弟下一劑猛藥,佯裝對著鈴鐺喊:「師兄啊,你能看見我們吧?你……」
「好看!」裴響倏地睜眼,語無倫次道,「是我見過的最……最美麗的……」
白翎追問道:「最美麗的什麼?」
「……景象。」
裴響抬起眼,睫羽下似藏著兩汪黑沉沉的潭水,映著滿池繁星。再艱難的話語,只消說出口,便不再重若千鈞了。
不自然的人忽然變成了白翎。他就愛看師弟被逼得無處可去、又只能面對他的樣子,也沒指望裴響真的會讚揚他女裝,沒想到裴響不僅誇了,還……
還見鬼的挺真誠。
裴響盯著白翎,一眼不錯,自然也發現了白翎的變化。他冷冷道:「師兄可滿意了?」
「……啊?滿意?當、當然滿意啦!看不出來嘛,阿響還挺會甜言蜜語的……哈哈哈哈。」白翎與他拉開距離,幕籬也不抬了,老老實實戴好,還使勁整理垂紗,把自個兒擋得嚴實。
裴響疑惑道:「甜言蜜語?」
白翎維持著微笑,說:「我們是不是該去客棧了呀。」
裴響:「……」
裴響涼涼地掃他一眼,白翎拔腿就走。可是他沒跑掉,師弟握住他手腕,問:「你確定要以如此姿態,去魔修聚居之所?」
白翎奇道:「我又沒塗脂抹粉,衣服也不誇張吧?不用擔心。」
「我沒擔心。」裴響很生硬地否認,抿了抿唇,終是不太愉快地放開手。白翎立即如活魚一般溜走了,被他放在牆角的蝸牛則探頭探腦,又開始努力地爬上牆。
駕鶴一脈的小輩們正在背書,被林暗點到的人或垂頭喪氣,或抓耳撓腮,若剛好問到了熟知的要訣,則容光煥發;若不巧問到了記誦的漏洞,則大放悲聲。
白翎負著手溜達過來,裝模作樣地點著頭,不管聽不聽得懂,一概評價「不錯」、「說得好啊」、「駕鶴一脈振興有望吶」。
小輩們憋笑,又寄希望於被他解救,頻頻覷他。
林暗亦瞥向白翎,問:「玩夠了?」
「玩?豈有此理。我明明在培養師弟的審美。」白翎輕咳一聲,看尹真倚在牆上、快睡著了,忙道,「尹兄,醒醒,要去住店啦。」
尹真恍然一晃,清醒過來。
他審視眾人,見白翎、裴響、林暗只是改換了發色,不大滿意;但目光落在小輩們身上,好一片奼紫嫣紅。其中以綠油油的徐師弟最為奪目,饒是真魔修來了也要甘拜下風,向他求教染髮之道。
更別提小輩們的眼睛了,沒一顆眼珠子是黑的。田師妹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兩隻瞳仁一隻紅、一隻藍,看得尹真眉毛狂跳。師弟們尤其鍾愛花臂,紛紛亮出胳膊,互相攀比誰的「魔紋」更張狂。
不過,尹真的視線往小輩們繞了一圈,又轉回白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