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聊聊你的布局?」西西弗斯挑眉。
「我的布局?」寧准輕笑,「看來你們不僅把我當軟柿子,還把我當有點優勢就輕狂自大的傻子?或者,你願意拋磚引玉,先聊聊你們的布局?就算是滿口謊言也無所謂,誰說隔著虛假的包裝就看不到內里的真相?」
西西弗斯好似無奈退步一樣,聳了聳肩:「好吧,那就聊聊你的謎題。這其實沒什麼可聊的,不是嗎?這從來都難不倒你。」
「應該說,你們早就知道,難倒我的不會是發現謎題,而是解決謎題,」寧准眉頭微揚,「我的謎題,不管我記憶正常與否,花點時間,就都能看出來,無非就是對人心、對未來的恐懼。」
「而你們,針對這個謎題,為我選定的所謂正確答案,就是破除心魔。」
他纖白的指尖敲在神像的腳邊:「你們對我們的了解,比我們想像中要多太多。」
「長生看不清自己的謎題,但卻有過破除心魔的經驗。你們知道破除心魔對他來說可能不是太難的事,所以就在謎題本身上下功夫,意圖將他困住『尋找』這個過程里,不讓他有確定謎題、破除心魔的機會。」
「雖然現在來看,是失敗了,但思路卻沒什麼問題。」
「輪到我,謎題是什麼,難不住我,你們便只來了點記憶阻礙,然後輕輕巧巧,將由你們選定的正確通關答案,定在了破除心魔這四個字上。你們不介意我確定謎題,因為你們知道,我看得清,卻做不到。」
「破除心魔,驅散迷障,長生做來可能輕而易舉,我做來實在難如登天。」
「一手對症下藥,玩得真的挺好。」
寧准慨嘆。
西西弗斯笑容不變:「暗中手段多,你要罵我們小人行徑,直接給你明牌,你卻也不滿意?」
「釋懷、放下、不在意,有那麼難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是你們東方人追求的精神境界嗎?通關答案就擺在你面前,你知道卻做不到,是你的問題,與我們可沒關係。」
西西弗斯看起來坦然誠懇極了。
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潘多拉是來幫他們度過最終之戰的同伴,而非站在對立面的大敵。
寧准淡淡道:「不說我做不到,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會去做。我能走到最終之戰,就是因為我在意、放不下、釋懷不了,要是真做到了通關答案,在通關之前,我的這場最終之戰就要先因失去精神內里的支撐而潰散。」
「我都不會再為人類而戰了,那又怎麼還會有我的最終之戰?」
「當然,我也可以去賭,賭是我先通關成功,結束一切,還是最終之戰先潰散坍縮,可機會只有一次,這是最終之戰。即使我是世界上最瘋狂的賭徒,也不敢進行這場對賭。」
「你們也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而且,去走這個通關答案,我也有一個和長生一樣的問題需要面對,那就是自我的丟失。」
「我了解我自己,我不像我家那位,除了在床上,平時沒有什麼惡劣因子,是個真正的正經人,我骨子裡就是灰色的。」
他的眼緩緩地抬起來,瞳孔漆黑幽秘,宛若濃夜:「以前那些事,說是記不清了,可怎麼可能說遺忘就能遺忘?剖骨析肉的實驗,痛不欲生的融合,時時刻刻被失控與瘋狂折磨的日夜,還有他人眼中的恐懼與厭惡,直到現在,我也還是會偶爾夢到。」
「朝我湧來的黑暗實在太多太多,我再怎樣掙扎,也依舊免不了被它們淹沒,被它們拖進深淵,困入陰影。」
「一直以來,我就只有那麼一點被最初的那些東西釘在原地的尖尖還露在光里,不依不饒地撕扯著。」
「就因為這一點尖尖,這一點不依不饒,我活到了今天。」
「你說,這場最終之戰要我看開,要我放下,我怎麼看開,怎麼放下?」
「我就是這樣的人呀。」
寧準的目光投向教堂的穹頂。
大天使舒展羽翼,神容清澈。
「人心人性,我愛它們,也恨它們,尊重它們,也鄙夷它們,」他道,「我一生都無法跟它們和解,也一生都無法捨棄我的眷戀。可這又有什麼關係?沒有誰規定,人必須要通透無瑕才叫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