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
是的,謝長生是醫者,所以在第三輪之後的日子裡,他便只做了一個醫者。除此之外,一件多餘的事沒有。
於是,這個全球變暖、洪水泛濫、海洋吞沒陸地的末世,直到謝長生垂垂老矣,也都還沒有結束。
一艘艘方舟上,醫療水平雖因謝長生的干預提升了,資源也豐富了,可人們依然生活在苦難中,看不到盡頭。
人均壽命太短,謝長生不到六十就已經行動困難,無法再去其他方舟行醫了。
當年的小女孩林琳成了他的徒弟,代替他外出,偶爾回來,會給他講其他方舟的事情,但卻從來不講人們對他的誇讚與崇敬。
因為謝長生不愛聽,也不敢聽。
英山評價他:「虛偽、擰巴。」
六十三歲時,謝長生被抬到甲板上,進了監護室,奄奄一息。
整個第三輪,數十年過去,他已有了很多新的線索,新的猜測。死亡到來的那一刻,他緊緊盯著沉寂了許多年的救世面板。
氣息消散,心跳僵停,在謝長生這具軀殼正式死亡時,救世面板的血字終於發生了變化。
「經檢測,確認玩家自然死亡,救世第三輪宣告失敗。
自動投放開啟……
即將進入救世第四輪:迷霧降臨!」
沒有卡住,也沒有其它任何意外,謝長生的精神體被抽離出來,從第三輪離開,自動投放進了下一輪。
而與先前的兩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抽離投放過程,謝長生不是清醒的,而是處於一種似生似死的混沌感中。
在這混沌里,他好像做夢一般,以一個光怪陸離的視角,看到整個第三輪和即將抵達的第四輪的世界都變了模樣。
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身上,都出現了一種灰濛濛的光暈,更有甚者,頭頂還出現了模糊的血條,就仿佛這輪迴世界的帷幕在他面前陡然褪去了一層,露出內里的本質,告訴他,這所有鮮活的人都真的只是一款生動逼真的遊戲裡的NPC,虛幻而疏離。
謝長生感受到了一種很淺淡,但卻真實存在的隔膜。
這似乎正同他的某些猜測吻合。
可答案,當真就這麼簡單嗎?
……
寧准去往公海看護區的時間被定在了金秋九月。
海外的God實驗室雖早已被寧准轉給了副手,可也仍認他當老闆,對這從居民區搬到療養院,又從療養院放逐公海的待遇表達了強烈的不滿。研究所和處里也有意無意地拖延了一陣,再加上療養院的魔盒玩家時不時鬧事,雜七雜八的意外多,這前往看護區的時間便一拖再拖,到了十月。
十月十日,是黎漸川的生日。
寧准打算去陵園給他慶個生。
到了療養院後,他就沒怎麼外出過,只在最開始的時候經常去看黎漸川,只是每次出去明里暗裡都是一堆人,興師動眾,緊張兮兮,所以後來,他就去的少了。
陵園裡,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沒有靈魂的物質。
他一個講科學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他自認對此沒什麼執念,但他馬上就要去看護區了,公海遙遠封閉,回來的日子沒誰知道,走之前,總要再去看看。
他為此做了很多準備。
蛋糕、鮮花,當然是必備的,除此之外,他還寫了很長很長的信,自己做了飯,並帶了很多很多電子紙錢。
各樣東西塞了滿滿一後備箱。
盧翔溜達過來時檢閱了一番,下達重要指示:「這蛋糕有點大吧,你和老黎倆人吃得完嗎?需不需要我那天送你,幫個小忙?」
寧准用一個優雅的滾字拒絕了他的熱心幫助。
十月九號,寧准洗了車,到十月十號這天,他起了個大早,拿了通行證,開車出門。
然而,別說伏定山,療養院他都還沒出,就被攔下了。
「寧博士,是看護區的特勤。」
門衛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出:「他們說是來接您過去公海的,已經到了幾天了,只是日子還沒到,就一直沒過去找您,現在看您要出門,就突然出來了,這不明擺著覺得您要跑,不信任您嘛……」
寧准隔著車窗,望向那幾個表面身穿便服,實際卻應該是全副武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