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認為自己沒有雙標。
「我大概也不是例外。」
黎漸川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評價著自己。
「潘多拉號」的高層會議在各種圍觀下又進行了一陣。
因為開了全船直播,會議上高層們的用語用詞便平和晦澀了許多,不再那麼激烈直白,拍桌子瞪眼,好似下一刻就要拋去體面,返璞歸真,擼起袖子把人腦子打出狗腦子。
各類數據、觀測、推斷都被一一鋪了出來,但最終,還是誰也沒能說服誰。
會議的最後,高層表決,決定在三天內舉行一場全民投票,作為最終決議的參考。
會議結束後,田栗私下將黎漸川叫來了她的辦公室,以信號投影溝通。
即使黎漸川受限於生命體的變化和維度之間的干擾,無法直接品嘗,田栗也仍照舊倒了兩杯茶。
她端著其中一杯,坐在辦公桌後,望著展開的光屏,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的會議,是我暗中轉播出去的。其他人不知道,但你應該發現了吧?」
人類在信號生命面前,除了思維,其它完全是鋪展的、透明的。
所以保險起見,會議期間黎漸川按照安排,以自己的信號覆蓋了會議室,阻隔其他信號生命的窺探。可以說,會議室內發生的一切,或許可以瞞得住其他人或信號生命,但卻很難瞞過黎漸川。
「您也沒打算瞞著我吧?」黎漸川道。
在田栗動手腳時,他確實驚了一下,但卻沒有嘗試阻止。雖然不知道田栗的用意,可如果在整個「潘多拉號」高層人員里必須要選擇一個人信任的話,黎漸川會選田栗。
這不僅僅因為這名中年女人與他同是華國人。
更多的,是他在田栗身上看不到太多私心。
田栗笑了下:「『潘多拉號』從出港的那一日起,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早一天炸沒有出路,晚一天炸太多未知,只有現在,剛剛好。」
黎漸川有點詫異。
田栗的想法竟然和他有些不謀而合。只是面對同樣的情況,他大概率不會選擇主動引爆,他沒有把握能控制住一切。
簡單解釋了一句,田栗沒有停頓,繼續道:「說起來,因為你變成了信號生命,暫時失去了委員身份,所以還沒有正式問過你,對於人類升維這件事,你怎麼看?」
「更贊成,還是更反對?」
這個問題從被提出來開始,黎漸川就已經琢磨過無數遍,但答案仍然是:「不知道。」
田栗笑道:「你的不知道,就是更傾向於反對,不然以你的性格,你會非常肯定地說應該升維,不當猶豫。」
黎漸川也不知該怎麼說。
升維的好與壞,高層會議上都談爛了,研究中心的報告列印出來都能堆滿一個屋子,他沒有更多可說的。
黎漸川想了想,道:「也不是反對吧,只是覺得這事成了不一定是好事,不成也有可能引來壞事。」
田栗若有所思:「你是這樣想的啊……」
黎漸川觀察著田栗的反應,猶豫了下,還是問道:「田姐,您現在還沒表露傾向,是有什麼顧慮嗎?」
田栗嘆了口氣,搖搖頭:「也稱不上是顧慮。這些日子,大家來來回回討論了那麼久,想法都有很多,但實際上,我所擔心的只有一個,信號生命和人類的融合問題。」
「人類接觸過的進化大多都是自然而然的,像這種突如其來的,沒有接觸過,沒有研究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經驗,只能摸索著來面對。」
「對於這場進化,支持也好,反對也好,都可以,關鍵問題就是,確定全員進化後,新老四維生命是否會有隔膜?不進化的話,人類和信號生命又該怎麼和諧共存,面對未來?」
「第一個信號生命虐殺人類,其他信號生命袖手旁觀的事就是一根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是亘古長存的問題。」
黎漸川道:「兩個種族之間的矛盾,和種族內部的矛盾,還是有差異的。按照這個憂慮,田姐你應該更支持升維吧?」
田栗閉了下眼:「你聽過一種觀點嗎?人性對人類是毫無益處的。當人類失去人性,便能成為進化階梯中更高級的生命,成為真正的神秘生物、高維生物。」
「這不是無情,而是進化,是人類從低級生命變為超智慧體的必要選擇。」
「在你說這艘飛船誕生的第一個信號生命毫無人性地殺戮了許多人類,而其他信號生命卻完全沒有阻止時,我就想到了這種觀點。」
「情感、知識,以及所有無用的、不能為生命帶來任何能量,只會產生損耗的東西或行為,都是無意義的,應該在進化過程中被摒棄的。」
黎漸川愣了下:「這不是一些科幻小說里的設定嗎,學術界也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