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乍一聽像是勝利者的炫耀,可只有真正聽到的人才明白,這等同絕望。
盧翔有些無措地張了張嘴:「寧博士……」
「不需要你們提醒,也不需要你們避諱,我很清楚,他們已經死了,只有我還活著,」寧准垂眼望著掌中的涼茶,茶水映著他的臉,渾濁不定,「我也理解你們的小心。可能是半年前我剛剛得知他們的死訊時反應太過,你們有點害怕。」
「但其實也沒必要,我雖然一直都不相信他們已經死了——即使我的記憶已被我翻看過千遍萬遍,確認沒有絲毫差錯,可我接受了。」
「我接受他們已經死了這件事。」
「所以,不管你們,還是別的什麼人,都大可以放心,半年前那種意外不會再出現了。」
「我是不怎么正常,但也真的沒那麼容易發瘋,我不會自殺、殺人、滅世,或者做什麼讓魔盒與魔盒遊戲再度降臨、再度重啟的恐怖實驗……」
「小時候上學,我還拿過很多好學生的嘉獎單呢。」
寧准笑了下:「好學生都是講道理的。」
盧翔聞言,心被揪住,難受得滿腔酸楚。
與此同時,他也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藏著掖著的心思早就已經被寧准看穿,寧准不怪他,反倒是在寬慰他。
他抹了把臉,眼眶像在被火燎,生疼:「對不住,寧博士,我也不是想試探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寧准拎起茶壺,給盧翔倒上第二杯涼茶:「沒關係,直說吧,是什麼事?」
盧翔呼出口氣,矮身從一旁放著的兩個大袋子中的一個裡面取出一個檔案袋:「這是魔盒遊戲的全部資料,裡面有一些關於前後兩次最終之戰的內容,細節不足,需要補充。」
寧准接過來,打開了看了看:「標註的最多的是監視者和訓誡者相關的,那確實是該問我。」
「『進入最終之戰,玩家會被自動賦予一層新身份,訓誡者。訓誡者與監視者互相制約、彼此敵對,訓誡者一定程度上代表魔盒意志,由魔盒賦予權力,可以馴化或清除監視者,監視者受潘多拉的力量的影響,身負監視、阻礙訓誡者,引其誤入歧途的隱藏任務……』這部分可以補充一點,但也不多……」
「這些都整理得相當齊全詳細了,」寧准道,「上面終於決定要封檔了?」
「對,魔盒遊戲要徹底成為歷史了。」盧翔道。
寧準點了點頭:「這是好事。」
「對,好事。」話是這麼說著,可盧翔心裡頭的滋味卻是有些莫名,似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只這件事,不能讓你這麼吞吞吐吐吧?」寧准道。
盧翔也不再糾結了,直接道:「上周開的匿名公投出結果了。」
寧准眼珠一動,望向他。
匿名公投,他知道,這是世界上一些國家和組織面對民眾對魔盒玩家的抗議遊行,聯合起來組織的一場調查活動。
盧翔沒有同寧准對視,只低著眼,看著深幽幽的小湖:「上頭因為這事兒開了幾次會,吵來吵去,暫時沒有定論,只是……聽說,公海上的看護區建好了,可能會……嘗試轉移一些玩家進去。」
「處里和研究所都不答應,但是……」
「下個月吧,」寧准打斷了盧翔艱澀為難的話音,「等長輩們的忌日過了。祭拜的事,既然說好了,還是要去的。」
這話一出口,寧准忽然想笑。
他記起幾個月前的一幕。
那時他主動提出要搬來療養院,然後說下周吧,因為周末是清明,他要祭拜愛人。
現在呢,他主動要去那個更加封閉、更加遙遠的看護區,然後說下個月吧,因為長輩的忌日要到了,他要祭拜父母與奶奶。
這實在是奇怪的巧合。
就好像……死亡並不能將他與誰分離,只有活著才會。
「你有些變了。」
盧翔忽然道。
「變窩囊了?」寧准挑眉。
盧翔有些陰鬱的表情一瞬間破功。
他瞧著寧准,露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容:「不窩囊,我們都知道你是在為什麼讓步,就是……我沒想到現在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