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雖對「伽馬」有懷疑,但還沒到要去控制室查它的地步。
若真這樣,那別說「伽馬」只是被分散了注意力,就是真發呆睡著了,那也得警覺驚醒,投來目光。
「怎麼樣,安謝爾教授?」
無數模型與數據在安謝爾的光屏上滾動,黎漸川掃了一眼,就覺頭暈目眩,實在是看不懂一點。
但他看不懂檢修內容,卻看得懂安謝爾的臉色。
這位主工程師的神情在某一刻,突然變得難看了起來。
面對黎漸川的詢問,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抿緊了唇,眼神一凜,雙手加速敲擊著鍵盤,似是在打開什麼更深層次的程序,進行查看。
「安謝爾教授?」
黎漸川心頭一跳,不知該驚還是該喜,難道這還真有發現?就這麼一榔頭,就鑿到了關鍵?
左岩也一驚,探頭過來:「隊長?」
黎漸川緊盯著安謝爾。
安謝爾的手指慢了下來:「……真的有點問題。」
他抬手把面前屏幕的某一處放大:「這裡,我前面每周的日常檢修掃到這裡,都是正常的,但現在,這裡出現了一點痕跡,這是有人篡改『伽馬』的接收信息和儲存設置的痕跡。」
「篡改信息?」黎漸川擰眉,「誰篡改的,什麼時間,改了什麼信息?」
安謝爾道:「我植入了程序,正在追查修復,大約需要一兩分鐘。」
「這個篡改者在篡改『伽馬』的信息和設置後,還進行了非常精妙地常態遮掩,就像……就像他在屋子裡殺了人,之後把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屍體也深深埋進了土裡,你往那裡走上一圈,就算敏銳非常,也什麼都不會發現,只覺得那是很正常的一間屋子,只有大雨……一場大雨落下來,把屍體衝出一根手指,你才能知道,這裡可能發生過一起兇案。」
「現在就是雨落的時候,我這麼解釋,能明白嗎?」
安謝爾看向黎漸川和左岩。
「能,但這個形容……」書呆子模樣的左岩推了推眼鏡。
「我平時的愛好就是看推理小說,這次1.19案我也想加入調查組來著,但手頭上的工作實在太多了,」安謝爾面上顯出兩分難堪,「還有,非常抱歉,黎隊長,『伽馬』的問題現在才被發現,是我的失職,我對自己的檢測程序太自信了,卻不知道,早就有人摸到了它的關鍵,將它蒙蔽,之後我……」
黎漸川擺手:「教授,這些就不用說了,我只想問,『潘多拉號』上,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到篡改『伽馬』的信息和設置,且能避過檢修這一點?」
安謝爾神色一頓:「……其他人都辦不到,只有我、伯恩、路饒可以。這是要對『伽馬』非常了解,參與過核心設計的人,才能做到的。」
「篡改信息和設置其實不難,難的是遮掩這種篡改的痕跡,也就是殺人不難,埋屍難。」
「這個被用來遮掩痕跡的新程序,是權限很高的隱藏程序,可以讓『伽馬』在日常檢修時刻意遮掩自己被篡改的痕跡。這必須要動核心邏輯,否則無法完成。我承認,如果不是『伽馬』現在的重心在你們這些數據報告上,遮掩放鬆了些,讓埋屍的泥土鬆動了,那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發現這些痕跡。」
他似乎是有點難以接受自己被門外漢點通了關節,神色複雜。
但事實上,這也正常。
一是因為善泳者溺,二是因為這個篡改者的遮掩程序明顯是針對檢修程序來設置的,尋常難以發現。
至於三,則是因為在黎漸川完全沒有注意、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他的第一次「造物」能力已然成功發動。
一次,兩次,三次。
八次,九次,十次。
不論多少次,大雨都不一定會落下,也不一定會沖刷掉泥土,顯露出屍骸。
只有「造物」。
才能令「伽馬」分神顯露破綻的偶然,成為必然。
「主工程師安謝爾、艦長伯恩、人工智慧訓練師路饒……」
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的黎漸川正琢磨著這三個人的嫌疑。
一分半後,屏幕上的進度條滿了,安謝爾精神一振,調出「伽馬」修復後的內部運行日誌。
「篡改時間是地球歷2037年1月1日,」安謝爾放大信息,「篡改者匿名,被篡改的部分是『伽馬』對2036年12月31日地球發出的異常能量波動進行的深入分析報告和前一天光明未來聯合組織發送的通訊的具體內容?」
「這……」
安謝爾看向黎漸川。
黎漸川同他對視兩秒,然後乾脆利落地抽出一個電子鐐銬,咔嚓一聲按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