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大火焚燒下,祭壇迅速坍毀,漸漸化作碎骨與灰燼。
王成在此等待著,似要親眼見到大巫的石首被燒毀才算罷休。
黎明破曉前,火焰終於熄滅,將士們上前檢查。
檢查時,忽有一個人驚訝道:「這兒怎麼還有塊玉?哎……這鏡子還是好的,沒被燒壞……這玉!這玉……統領!這玉……這玉剛才化了!化到鏡子裡,消失了!」
王成當即快步過去,低頭查看。
「燒不壞,就砸了,」他一腳跺在鏡子上,碎裂聲立刻傳出,「收起來,帶上山,事情了了,我要去拜見天君。不管什麼妖魔鬼怪,在天君面前,都翻不起風浪。」
「這妖人自以為行事隱蔽,殊不知,一切早已被天君看在眼中,歡喜溝眾人死而復生,是天君與菩薩給出的最後一個機會,可惜,陛下被妖人蠱惑太深,沒有把握住其中起死回生的奇遇,竟會選擇下令屠村……」
「罷了,時也,命也。」
王成嘆息。
「統領,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副將過來低聲詢問。
「章義王是福祿觀的紅衣道長,聽聞陛下駕崩,必將舉事,待我上山拜過天君,我們便立刻啟程,去往章義。還有,記得天亮後遣人把陛下的屍身送還給朝廷,我與陛下畢竟君臣一場……」
王成的聲音在黎漸川漸漸遙遠。
黎漸川躺屍林中,再次感受到了無法計算的詭異時間流動。
日換星移,王成一行人上山又下山,很快出了歡喜溝,失去蹤影。
之後,又有幾批人在數日內來往,或是傳來文宗不敬神明,已遭天譴之說,或是帶來幼主登基,朝廷不穩,天下大亂的消息。
其間,黎漸川雖不能動,但五感俱在,發現自己和婦人的屍體竟都未腐爛,除去傷口猙獰外,仍完好如活人。
終於,月升月落十五次,又到得一個半月。
這一次,黎漸川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忽見一道陰影蓋來頭上,逆光顯出婦人模糊的五官輪廓。
來不及驚疑,婦人便又拍來了熟悉的一巴掌,伴隨喝罵:「臭小子,讓你跟我一塊上山,半路扭頭就跑,瞧,跌了跟頭吧?你個討債鬼,一天到晚淨給老娘惹事,別再亂跑了聽見沒有!」
「讓你生個孩子,又不是讓你摘天上的星星,至於嗎?老娘不還閻王殿裡闖了一遭,生下了你嗎?一個大男人,畏畏縮縮的……」
這是……又一次復活了?
黎漸川僵硬許久的身體忽然便能動了。
他不等婦人拉拽,便率先翻身起來,回到山路上,去看四周的痕跡,和歡喜溝的情況。
才半月,焚燒和紮營的痕跡仍在,並未消失。而此時正值清晨,多疊了一層血污的歡喜溝又好似有了人煙一樣,傳出晨起的各種動靜,不少人家的炊煙在朝陽下裊裊升爬上天空,宛如蛇游。
「又跑什麼!敢再跑看老娘不揍你的!」
婦人追過來,一把揪住黎漸川:「行了,別瞧了,都是林子山道,有什麼好瞧的?趕緊上山……聽說那神丹可是有數的,咱搶先到了,說不準就能先得了……」
之前半個月的時間空隙好像並不存在於歡喜溝。
這異常不可能瞞過外界。
神鄉。
好一個神鄉。
只是不知外界在對歡喜溝作此稱呼時,究竟幾分為「神」,又幾分為此間「神跡」?
黎漸川心中嘆息,片刻收回遠望的視線,重回山路。
他沒再多做什麼,只如半個月前的清晨一樣,繼續沉默地跟隨著婦人上山,去往多子神廟。
山路蜿蜒。
黎漸川與婦人一前一後,行進其上。
走了一陣,大約剛過半山腰時,黎漸川的目光突地一凝,定在了前方的婦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