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吧,」廖嬤嬤道,「都是試試,這有什麼作得準的。菩薩和福祿天君沉睡近兩百年,從未醒過,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將祂們喚醒。只能拿那些前朝古墓里挖出來的東西試試。」
黎漸川分辨著廖嬤嬤的神色,又道:「嬤嬤知道福祿觀的保守派為什麼要喚醒神明嗎?」
他頓了頓,道:「現在是本就是兩位神明的天下,祂們醒來與否,似乎不會對局勢造成太大改變。」
廖嬤嬤卻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捧著茶笑了笑:「我只是個十胎嬤嬤,哪知道那些高來高去的大人物們的心思?不過聽說,保守派是最常得福祿天君神諭的,說不準,這就是一道神諭呢。」
「神諭?」黎漸川故作好奇,「我知道神諭,可自己沒得到過,神明在沉睡中,也能發出神諭?是直接開口對信徒說話嗎?」
廖嬤嬤被逗笑:「自然不是,大多是通過儀式或託夢之類的,僅有模糊指示罷了,沒有確切的言語。神明已不是凡人,神明的話語凡人聽不懂,也聽不得,真要聽見了,只怕結局還不如去死。」
「你資質出眾,入了神教,以後得神諭的時候必然不少,我也要告誡你,與神明溝通,無論是儀式還是做夢,都要格外小心,莫要陷入譫妄,從此人非人。」
廖嬤嬤殷切說著,帶過這個話題,又請黎漸川嘗點心。
黎漸川知她不想再多說,便用起點心,轉了話題。
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黎漸川模模糊糊地試探出了不少多子神教的信息,還特意點了下張家和小順。
關於多子神教對小順的親近態度,廖嬤嬤給出的解釋竟好像沒有半點隱瞞,仿佛真是一日之間就把黎漸川當成了教內心腹。
「你說小順呀,他參加過神教的聖子選拔。」
廖嬤嬤道:「你剛入教,沒聽說過,這聖子選拔沒固定日期,端看上一任聖子什麼時候飛升神國。上一任聖子飛升神國後,菩薩就會降下神諭,令神教在歡喜溝挑選產期將近的孕婦,送到咱們神廟裡來,過上一夜。這一夜,哪個孕婦生了,這孕婦的孩子便是神教的聖子。」
「說是聖子,但其實與其他平鋪圖侍奉者相比,也沒什麼大區別,只是個名頭罷了,沒有實權。只是聖子大多天生體弱,神教要定期給聖子送藥,或請聖子親自來取,順便參拜菩薩。」
「這一點,興許是聖子唯一的特權了。」
一教選出來的聖子,僅有的特權是吃藥?
這聖子選拔似乎有古怪。
黎漸川道:「小順是現在的聖子?」
「對,」廖嬤嬤撇著茶水浮沫,聲音壓低了幾分,「當初小順的母親張秀梅被抬到山上來,還百般不願,大吵大叫,當夜羊水破了,都死活不願意生,後來問她,才知道她聽信了不知哪裡的說法,說歷任聖子都是菩薩的轉世身,她覺著自己肚子裡的還已有了靈魂,不想被菩薩轉世占去,便鬧了那一通,也是個拎不清的。」
黎漸川抬起眼:「那歷任聖子……會是菩薩的轉世身嗎?」
「不曉得,」廖嬤嬤搖頭道,「教內也是兩種說法吧。」
「一種覺著菩薩降世是女身,不可能轉世成男人,且菩薩正在沉睡,為何還要分出一縷精神來轉世為人?尋不到理由,站不住腳,所以他們就認為聖子只是聖子,是菩薩從前未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成神後仍有執念,便認一個乾兒子,權當慰藉。」
「另一些人認可聖子就是菩薩的轉世身,神明是沒有性別的,菩薩轉世身是男是女都有可能。菩薩大約是沉睡中太過無聊,才會溢出一縷精神到這萬丈紅塵嬉戲,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能攪了菩薩的凡人日子,只遵神諭,不少做什麼,也不多做什麼便是。」
「想法不同,可到最後,大家對待聖子的態度卻達成了一致,我瞧著也是怪得很。」
廖嬤嬤慨嘆。
「嬤嬤站哪種說法?」黎漸川問。
「都不站,」廖嬤嬤笑道,「我只侍奉好菩薩就是了。」
黎漸川跟著笑笑,沒再追問。
事實上,在廖嬤嬤這番話之前,他也懷疑過小順與多子菩薩的關係,其中便有轉世身這個猜測。
只是現在,他卻不這麼認為了。
多子神廟的祥和安寧令黎漸川如坐針氈,實在不敢多待。
茶點過半,他便藉口有事,與廖嬤嬤告辭,帶著自進入多子神廟後就存在感幾近於無的寧准匆匆出了廟門,下了山。
按黎漸川的計劃,他是打算趁著時間還早,如昨天一樣,再去一趟福祿觀。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兩人剛剛下山,還沒進村,便被一道自布滿陰翳的小樹林中傳出的蒼老聲音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