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回望四面,廚具靜默,爛肉蠕動,並不見那兩張人臉肉餅的蹤影。
「……姐?」
小女孩又催促起來。
黎漸川立即收回目光,趕在小廚房作出應答前,塞去了便簽。
一秒,兩秒,三秒。
小廚房依舊寂靜無聲,詭異的少女音沒有再度響起。
小女孩的聲音也消失了,門板外悉悉索索了一陣,兩隻小手晃過,送出的便簽又被塞進來。
黎漸川接下便簽。
在便簽最上方的空隙處,是黎漸川模仿姐姐的字跡所寫的內容:「妹妹,我們寫字交流吧,說話會被他們聽到。」
他直接截斷了這場問答。
緊挨著這段內容的,是小女孩用鉛筆剛剛寫上去的,字跡依舊稚拙。
「好,姐,我聽你的。我們可以寫字的,我已經認識很多字了,都不用拼音了,你看是不是,姐……姐,你上次說你想跑出去,讓我去看你的零錢罐,我去看了,有錢,我帶來了,你還要跑嗎?」
對於這對姐妹的出逃計劃,黎漸川一點都不意外。
看姐姐的態度就知道,她不可能就這麼認命地被關住。只是這場出逃成功與否,卻不好說。
眼下這個問題被擺到了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選擇會否影響什麼,只能依照自己的考量給出答案。
思忖片刻,黎漸川在這張略顯擁擠的便簽上回復道:「要跑,妹妹,你把錢給我,幫我開個門或窗,我等他們睡熟了,就悄悄地跑。你別露出馬腳,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是你幫了我。」
他把便簽塞過去。
門外靜了一會兒,兩隻小手再次伸進來,一手拿著便簽,一手攥著一把零零碎碎的紙幣,裡頭面額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塊。
黎漸川拿過便簽和紙幣時,碰到了小女孩的手,觸感冰涼僵硬,好像死去已久的屍體。
他頓了頓,慢慢俯身貼近地板,將臉擠在冰冷骯髒的瓷磚上,靠近門縫,朝外探望。
外面空蕩蕩的。
他沒看到孩子的雙腳雙腿,也沒看到半點瓷磚倒映出的影子。
他轉動著眼球,瞄到了一點白生生的顏色。
那是兩截小胳膊。
它們大約是被砍斷的,還拖著一點血管筋絡,滾在地上,啪嗒啪嗒向前移動著,就像是小孩在輕輕踮著腳走路。
「姐……你在看什麼?」
低低的童聲從背後傳來。
黎漸川心跳一頓,循聲轉頭,看到方才還在門外的兩截手臂竟然已出現在了窗外,高高舉著,摘下了後窗上的鎖,而剛才還毫無縫隙的後窗,也已露出可以開合的裂縫。
黎漸川沒答,只一躍跳上了窗台。
在他跳上窗台時,窗外的手臂忽地不見了。
他手裡的便簽上自動出現了一行行鉛筆字。
「姐,記得給我寫信,寄到學校里,家裡沒人知道的。我給你的肉餅也記著帶著走,電視上說外面的東西都很貴,一塊肉餅要三塊錢,家裡的肉餅不要錢,實在餓了姐就吃掉,吃掉就不會餓了。但是能不吃還是不吃吧,這可是很香很香的好肉餅。
要寫不下了,最後和姐說,我會想你的,姐,你也要想我呀。
永遠愛你。
你最可愛的妹妹。」
看過便簽上新出現的文字,黎漸川忽覺兩邊褲兜有些硌。
他探手一摸,便摸到了疑似變形的鼻樑和嘴巴。
是那兩張人臉。
它們還真跟兩塊肉餅似的,被團巴團巴,塞進了他的口袋裡。
黎漸川忍著怪異與噁心,把它們掏出來看了眼。
這兩張人臉確實是與他自己和寧准非常相似,只是它們被碾得五官畸形,眼球爆漿,殘留著萬分的驚恐,乍一看,便讓他覺得非常陌生。他和寧準的臉上幾乎不會出現這種神情。
黎漸川又把這兩張人臉肉餅按原樣塞回了口袋。
現在不是探究它們的時候,後窗已被打開,他的當務之急,就是趁夜潛逃,離開這裡。
雖然他不知道這位疑似張秀蘭的姐姐要逃往的地方,但先離開這座房子,絕對沒錯。
黎漸川小心地打開窗戶,無聲翻越。
在翻越過程中,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只一剎那,就從一個高大的成年男性,變作了一名細手細腳,充其量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小少女。
雙腳甫一落地,一股扎心的劇痛便立刻從左腿傳來,黎漸川低頭一看,這腿上還綁著夾板。
「誰!誰在那兒!」
一道睡意初醒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炸響。
耳房處,一道人影探了出來,手電筒的光緊跟掃來。
但卻掃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