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拜完,天色也已晚了,童子們開始灑掃觀內觀外,催促人們下山。黎漸川見沒更多發現,便也隨著人流而走。
離開時,山門兩側多了兩排送客的童子,手執桂枝,在玉碗裡點了神水,一下一下敲在出觀的人的腳下,寓意步步高升,是福祿觀每日閉門前的獨特儀式,意在賜福。所以很多人來福祿觀,都會磨磨蹭蹭,直等到閉門前才離開,就是為了這桂枝神水的賜福。
黎漸川也被敲了下,鞋尖濕了點。
他低頭掃過一眼,沒什麼表情。
回到村里時,正是下午六點左右,所謂晨昏交界時刻,天與地皆晦暗。
剛到村頭,黎漸川便看到在這晦暗之中,有不少衣著古樸,好似前朝古人的村民懷裡抱著一摞摞黃紙,往家家戶戶的門上貼去。
黃紙長方,其上字跡猩紅,遠遠一看,就好像是道道黃符。
黎漸川走過村頭幾家,看了看,發現這些黃紙所寫的全都是令人眼暈的繁體字,內容一樣,打頭便是「開請神路禁忌」四個字。
他快步走到一名古樸村民旁,趁他張貼黃紙的空當,問了句:「大爺,這是在幹什麼?」
村民像是沒注意到黎漸川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回頭橫了他一眼,才沒好氣道:「看不懂嗎?貼黃紙吶!明兒早上三點開請神路,要一連開三天,直到清明前夕正式請神,這黃紙上頭寫的都是忌諱,給大傢伙看的,不管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得記牢嘍!」
老爺子哼哼道:「犯了忌諱,命沒了都是輕的,你們這些火力壯的年輕後生,可別不當回事兒!」
黎漸川瞧著黃紙,正要再問,小順的聲音卻忽然從他身後傳來:「季先生,你在……和誰說話?」
這話音入耳,黎漸川腦子嗡的一響,恍惚轉頭,看見小順正提著兩個袋子立在路中間,眼神奇怪地望著他。
「……沒什麼,我習慣自言自語。」
黎漸川慢慢露出個笑。
在他回答的工夫,他視線所及範圍內,所有抱著黃紙四處走動張貼的古樸村民全都消失了。
這條路上空蕩蕩的,不知為何,連許多與他一同下山的遊客也都不見了,只余有一扇又一扇貼滿黃紙的紅漆大門。
小順聞言似是鬆了一口氣,但表情仍有些不自然。
他又看了看黎漸川,道:「沒事的話,季先生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我買了菜,可以提供晚飯。歡喜溝除去拉人的和接人的,天黑以後都不能隨處走動,怕會衝撞神明。」
黎漸川動了動眉梢:「神明晚上出來?」
小順搖搖頭道:「神明都在沉睡,咋可能晚上出來呢……反正,這是個不成文的規矩,以前就有亂走的,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當時就有嬤嬤私底下偷偷說,這是衝撞了神明。」
「具體的,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天黑了,大家就都回家了,也沒人出門。」
黎漸川點點頭:「行,你先回去吧,離天黑還有一會兒,我去趟小超市,馬上就回。」
小順應了聲,也沒再多說什麼,拎著袋子,微微佝著背,繼續走了。
只是在小順走遠的過程中,不知道又是黎漸川的幻覺,還是真的確有其事,他隱隱約約聽到晚風裡送來了小順的聲音,像是在低聲和誰對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病了嗎?」
「是病了吧……」
「還是病了呀,病了不好吃呀……」
「可惜不是祂,味道變了……不,不是他變了,他一直有病,之前病得輕……是祂變了……」
「要治病呀,都要治病……吃神丹,就能治病……」
黎漸川遠遠注視著小順,沒看到他的面頰和嘴巴有任何動作。
若有似無的詭異低喃與小順的身影一同拐進了岔路,漸漸聽不見了。
黎漸川想了想,取出了封在魔盒內的眼鏡,再次戴上。
做完這一切,他回過頭,重新看向面前這戶人家門上的黃紙與紅字。
「開請神路禁忌:
一、開請神路前,沿途各家必貼黃紙。
若黃紙斑駁、潮濕或掉落,立刻閉緊雙眼,吐唾沫於紙上,並敞開大門,三小時內不要關閉。
二、請神隊伍經過時,可以觀禮,切勿跟隨。
若發現已在跟隨,不要停步,繼續向前,尋機脫掉雙腳的鞋子,踮腳走到路邊,後背靠牆。
三、觀禮後歸家,第一時間換下衣物,以紅布包裹,放置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