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盒內的星雲組成文字,回答他:「卿卿沒有病痛,也不需要治療。他身上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他本身即為畸形的存在。想要成為貓的人類有很多,但將人類的靈魂與身體真的捏造成一隻貓的形狀,也許並非人類真實所願……」
與礁石的短暫接觸結束,畫面模糊抽離,往下更多的文字和謝長生的反應,黎漸川再看不到。
在這之後,記憶的水流一股腦向前奔涌而去,連礁石都漸漸消失。
混亂更甚。
黎漸川竭力穩住意識,卻忽然被迎面而來的巨浪砸個正著,精神世界一瞬間湧入了屬於謝長生的數塊記憶碎片,龐大的衝擊力幾乎令他要眩暈著沉落回軀體內。
但橘貓的身影出現在了記憶河流上。
「不能再繼續停留了,」橘貓道,「這裡很危險。這裡的記憶很危險,這裡的長生也很危險。休息一下,我送你離開吧。得到這些,我想就足夠幫助你做到一些事情了。」
他輕輕地說著,肥肥的身軀落在浪頭,幫黎漸川穩定住了無數激流。
黎漸川得到喘息,在謝長生衝來的記憶碎片消失前,快速抓住了三塊,迅速讀取。
這三塊記憶碎片都有著明確的時間。
第一塊,是2051年11月3日。
這時候的謝長生不知因何緣故,帶著卿卿遠渡重洋,走水路,從華國來到了埃及。他住在距離金字塔不遠的一家小旅館內,一待就是半個月。
在這一天的傍晚,他和卿卿從外歸來,剛走到旅館門前,便迎面遇到了兩個好似早已恭候多時的華國男人。
他們一人高大俊美,一人詭艷帶笑,望過來的眼神令謝長生感到陌生又熟悉。
「我叫寧准,他叫黎漸川,你也可以叫他King。」
那名個頭兒比他矮不了太多的青年率先開了口:「雖然我對所謂的以前什麼都不知道,他也記不太清,但他跟我說,我們和你可能算是朋友……唔,或者說,是你們?」
他敏銳的目光滑到謝長生的肩頭。
卿卿趴在那裡酣睡,像個毛絨掛件。
謝長生避開了青年漆黑的眼睛,只看向他身側的男人,漠然道:「King……魔盒玩家King,曾經的魔盒排行榜第一?」
「黑市消息稱,魔盒排行榜前三的魔盒持有數都達到了一百,滿足了最終之戰的開啟條件,所以你們消失,應該是去參加了最終之戰。之後排行榜變動,前三除名,主流說法是你們在最終之戰中全部失敗,已經身死。」
「我的最終之戰確實失敗了,但我還活著,」男人熄了煙,面色平靜,「找個地方談談?」
三個都對過去不甚清楚的男人圍坐在了小旅館的餐桌邊。
碎片模糊,黎漸川分辨不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麼,只能斷斷續續聽到他們的談話,有關魔盒遊戲,有關現實世界的真實性,也有關所謂的重啟。
「……再過一個月吧,我們也許會下定決心,執行我們的計劃。」
男人又點燃了一根煙,卻只捏在手裡,沒有吸:「如果沒有魔盒遊戲的降臨,沒有魔盒在魔盒問答中給出的明顯透著暗示的答案,大概沒有人會懷疑現在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一切都很完美。」
「平凡的幸福,平凡的苦難,不平凡的幸福,不平凡的苦難……大家都各有各的活法,在世界安寧、地球和平的背景下。」
「可這樣的完美下,魔盒遊戲偏偏降臨了。」
「它把這齣戲劇完美的幕布戳出了個洞,非要我們窺見真實。」
「但假如眼下的一切才是最好的答案,我們還有必要去追尋真實嗎?真實,往往意味著更多的悲慘,更多的絕望。」
火星在他指間明明滅滅。
「是在虛假的美夢中永生,」他抬手,用菸灰畫出一個圓圈,「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苟延殘喘……」
又畫出一個方框。
「你會怎麼選?」
他看向謝長生。
謝長生沒有回答,只問:「你想讓一切回歸真實?」
男人撣了撣菸灰,自嘲一笑:「我以前腦子抽了的時候,也這麼想過。但後來我發現,我沒有必要去承擔那麼多,我也承擔不了那麼多。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資格去替全人類、去替整個世界做出選擇。」
「我只需要像我現在所做的這樣,去畫出這樣兩個圖案,去拿到這樣一個選擇的權力,然後把它給予這個世界,給予所有人類。」
謝長生終於抬起眼,認真地看向了男人:「美夢絕非真正的美夢,真實也不一定是完全的殘酷。」
「而且無論如何,虛假都只是虛假,真實都確是真實。」
「虛假無根,依託他人,終將破碎。真實在此,不管看與不看,選與不選,都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