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整。
震盪到來,淹沒已至,所有波動都消失不見,萬事萬物如沉深海。
只有老爺車還在繼續向前。
極快地兩個閃動後,它像只莽撞的小獸,一頭撞入了貓眼鎮。
第356章 三六九等
貓眼鎮與黎漸川想像中不同。
也與所有人在外觀察到的不同。
隔著一層薄膜看時,這座小鎮並沒有什麼明顯異常。
它普通而單調,就像一幅色彩匱乏的老畫。鎮子的大街小巷都空無一人,只有一座又一座中世紀建築高低錯落,分布其中,整體都是灰沉老舊的,仿佛被沉疴教條籠罩,活得喘不上氣來的老者。
陰雲般的黑暗瀰漫在這座小鎮,哪怕晨光將至,似也無法將其驅散。
可是。
如果有誰能真正闖過那層薄膜,進入到它的內部,就會發現之前所目睹的一切,幾乎都是假象。
它像是突然剝去了無害的外殼,向諸位訪客們展露出自己真實的內里。
那些中世紀的建築仍在,可所有建築卻不復陳舊骯髒,反而鮮亮整潔得不可思議。每棟建築上都有紅色顏料塗畫的大大笑臉,簡筆畫畫風的頭和嘴,配著極為寫實的油畫風格的眼睛,熱烈中透著弔詭。
行走在這些建築間,偶爾會產生一種正被注視著的錯覺。也或許,這不僅僅是錯覺。
當然,最吸引人目光的,絕非是這些建築,而是一些更高的存在。
它們是一座座山,一座座焦黑的屍山,它們高聳著堆滿了這座小鎮的大街小巷,散發出熏天的惡臭,流溢出黏稠的污水。
老爺車就恰好撞在了這樣一座屍山上。
六點整到來時,教皇和副軍團長的交手湮滅了所有可稱之為光線的東西,只余仿佛被刺瞎一樣的空洞黑暗。
黎漸川在這片黑暗中,捕捉到了一聲有些熟悉的極輕的震盪聲。
繼而,一種強烈的失重感,混雜無盡囈語聲,填滿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的大腦被攪成了漿糊,混沌不堪,顛倒錯亂,一種靈魂出竅般的驚悸感油然而生,緊緊捏住了他的心臟,令他瀕臨窒息。
他勉勵撐著眼皮,朝車窗外望去,只能看見大片密密麻麻的眼球擠在虛無中,仿佛隨時都會爆漿,一切都在下沉,塌陷,只有他好似一條逆流的魚,被無邊海水衝擊到幾乎喪失所有意識。
但他終究沒有喪失意識。
在最恰當的時刻,老爺車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像天使籠下羽翼,降下神輝,保護著車內的凡人。
黎漸川緊繃的身心陡然輕鬆。
這漫長的數秒終於過去,老爺車砰一聲摔落在地,慣性帶著前沖,一頭扎進了一片腐爛黏膩之中。
「六點過了,我們沒有被『淹沒』或被『流走』,我們成功闖進了貓眼鎮,但卻是以我們神聖的軍團藏品被玷污為代價……這真讓人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六點零一分,屍山旁的乾淨空地上,副軍團長收起變得髒兮兮的車形剪紙,巴特瞧著,嘴裡念念有詞。
愛麗絲撕短裙擺,提著箱子,站在屍山前仔細觀察,戴著手套的手指時不時拈起一塊血肉聞聞,絲毫不受任何惡臭與恐怖的影響。
「這些屍體都屬於同一個人的。」
她沉思著:「是生命層次極高的鍊金生物,但好像又不只是鍊金生物這麼簡單……我的知識有限,看不準確,如果我的老師到來,也許可以研究出這些究竟是什麼存在。」
巴特正在看建築上的笑臉,聞言回頭,語氣訝異:「愛麗絲,你的意思是說,製造出這些屍體的人極可能是個鍊金術士,還是個比你還要厲害很多的鍊金術士?」
不等愛麗絲回答,副軍團長直接道:「『病城』的領主謝爾德,就是一位鍊金術士。」
「這些極可能是他的傑作。」
說完這兩句話,他下達了命令:「巴特,愛麗絲,謹慎使用你們的手段,不要冒進,不要遠離我超過十米,小心探查周圍,搜尋一切可能存在文字的書籍,並向山上教堂前進。」
「阿克曼醫生,到我身邊來。」
他望向黎漸川。
黎漸川依言走到副軍團長身旁,緊緊地拽著藥箱,演足了一個對周遭的一切都感覺有些驚恐,但仍勉力接受的醫生角色。
他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他對那些組成屍山的屍體的關注。
這其實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因為即使那些屍體已經腐爛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扭曲纏繞得不成人形,他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些屍體的臉孔——它們屬於沈晴,真實世界裡「禁忌」組織的高層,謝長生的愛侶,一個對實驗品有著特殊研究方向的年輕人。
也是黎漸川的懷疑對象——他懷疑沈晴和卿卿,可能存在某些不為人知的關聯。
在進入貓眼鎮前,黎漸川憑著對謝長生的了解,對其核心夢境有過猜測,其中自然包含沈晴。
他不相信以謝長生在魔盒遊戲裡的深入,和對現實世界的剖挖,他會對真實世界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