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眼裡盛著些煩躁,他慢了兩秒,接過報告,沒立刻翻看,而是道:「那位老喇嘛……還有那些可能和我情況相似的人,也都調查過了嗎?」
封肅秋看了他一眼:「他們偶爾會有那種既視感,或者說幻覺,但這種情況出現得非常少,也沒有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人在某個時刻,對某個未曾見過的場景感到熟悉,本來就稱不上奇怪。」
「我休息日去爬長城的時候,也會有種我好像見過長城內外皆是炮火廢墟的感覺。」
「可我們的世界,非常和平,只有那麼不安穩的幾處區域,燃著些許戰火。」
封肅秋語帶關切與嘆息:「八年來你都沒有真正休過假,進行過心理輔導,以前每次體檢完都覺得你是天賦異稟,現在看,都是在這兒攢著,『厚積薄發』呢。」
「你的假期延長,好好休息,好好配合醫生。」
黎漸川的表情一頓,看向封肅秋,神色有種說不出的憔悴:「我魔盒遊戲調查專員的審查,是不是過不了了?」
封肅秋推了推眼鏡,冷冷瞥他,有點沒好氣:「你現在這個情況,還惦記這個呢?放心吧,你的審查已經過了,等你狀態恢復,處里就會安排你進入魔盒遊戲。」
他頓了頓,又道:「剛才說了,專家組幾乎所有專家都認為你身心方面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想得太多,壓力太大……是幾乎所有,而不是所有。包括老所長在內,有四名專家懷疑你的大腦極可能真的存在異常,只是我們目前的技術手段不夠,不能將其檢測出來。」
「老所長提出了一個可能,你的異常大概率和魔盒遊戲有關。你從7月29日休假開始,認為自己的某些方面發生了變化,處處感覺矛盾怪異,而前一天,7月28日,神秘詭異的魔盒遊戲宣告降臨。」
「我們至今不能肯定,魔盒遊戲是否就是單純地拉了些人進入所謂的精神世界歷險,也不能肯定,在這些歷險之外,它是否還對地球上的其他人類或事物產生了暫時不可見的影響。」
「現在距離魔盒遊戲降臨的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但我們對魔盒遊戲的探索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進展。我們需要承認我們不了解它,也需要承認它確實具有著人類目前無法理解也無法企及的神奇威能。」
「所以,你是受了魔盒遊戲的某種影響,才成了現在的狀態,也是極有可能的。」
「老所長覺得,也許你這樣的情況才更適合進入魔盒遊戲。」
封肅秋說。
聽完,黎漸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恍惚地道:「老所長……也只是猜測,沒有確切的依據。」
封肅秋道:「確切的東西都在你手上,都在那份報告裡。在這些確切的、科學的方面,你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從7月28日起,我們的世界可能已經有一部分,不在人類目前的科學可以解釋的範疇內了。」
「如果我是你,我會去目前科學無法解釋的那一部分找找答案。」
黎漸川抬眼。
封肅秋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我們所得到的關於魔盒遊戲的消息中,有一條是說玩家的通關方式有兩種,一是整個遊戲副本內只剩下三名玩家,達到這個最低人數限制,可以自由選擇通關離開,但沒有魔盒,二是玩家去破解自己所在的遊戲對局的最終謎題,解謎成功,就能通關並從魔盒遊戲裡得到魔盒。」
「魔盒,不是只能給予玩家知識技術,它號稱有問必答。只要在一個魔盒內里的力量耗盡前詢問它,玩家就可以得到世界上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涉及魔盒隱秘的除外。」
封肅秋最後拍了拍他的肩,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嘗試去問問它吧。」
黎漸川沒再說話。
之後的兩周,黎漸川開始接受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和研究所的專家每天都會過來,用各種方式幫他舒緩內心的拉扯。
他們溫柔耐心地告訴他,壓力與過分的想像帶來的焦慮和幻覺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嘗試去放鬆,去理順自己內心一切不安的根源,相信自己,相信世界的真實。
而每當這時,他的內心也開始對他訴說,自己對記憶的懷疑,對周圍人的懷疑,對環境、對生活的整個世界的懷疑。
前者,他們能為他們說出的那些話語找到無數有力的證據,而後者,只有他自己的幻覺和莫名的情緒能做支撐。
一個在耳邊,相信,放鬆,安全,希望,一切真實。
另一個在心底,懷疑,緊張,恐懼,絕望,一切虛假。
這兩周里,黎漸川長時間恍惚呆滯地坐在診療室的那張椅子上,時刻都覺得自己會被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徹底撕碎。
他偶爾也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因為壓力太大,因為與正常生活格格不入,而瘋了,變成精神病了。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該進入魔盒遊戲了。
這樣的情況,就算進去了,又拿什麼去通關,去解謎,去拿魔盒?他的走神,他的幻覺,他下意識的異常反應,都只能給隊友拖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