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算忙完了,這一大早的就知道折騰人……擦了門窗,理了擺件,又要來收拾馬車,可姨太太明明又不出門,收拾這個做什麼?」
院牆邊花圃的碎枝殘葉剛被掃了去,便來了兩名挎著籃子的丫鬟,停在樹蔭底下,悄摸地偷懶抱怨。
兩人便壓低聲音說著話,邊不忘朝不遠處掃院子的幾名小廝瞥去兩眼,警醒著被聽去小話,逮了錯處,卻絲毫不知兩人的頭頂正上方正藏了一雙毛毛的耳朵,無聲地立著。
「虧你還常去前院做事,這消息卻一點都不靈通。」
一路行來都沒怎麼說話的另一名丫鬟見無人注意此處,方終於悄悄鬆了口氣,放下籃子,錘了錘自己的肩膀,眉眼舒展地笑起來:「咱姨太太往日也愛收拾清掃府上,但哪有像今日這樣興師動眾的,恨不能將這老宅子的地皮都翻上一新?」
「說到底,還是因為喜事將至!」
一直愁眉苦臉的那名丫鬟聞言愣了愣:「喜事?何喜之有呀?」
笑眯眯的丫鬟道:「要不說你消息不靈,耳朵笨呢,我今兒一早就聽前院管事的說了,今天老爺要從縣城過來咱們這兒!」
「老爺要來?」苦著臉的丫鬟面露驚喜,「真的假的?是為咱姨太太來的嗎?是要接咱們回縣城去?可、可姨太太昨天夜裡又犯了瘋病,今天老爺來,姨太太定不肯見,這要怎麼辦?」
「這哪是你我能操心得上的事兒?」
那丫鬟空著手,把腳邊的籃子往後邊陰影里挪了挪,自己靠樹蹲下,略斂了斂笑容,嘆道:「姨太太的容貌還沒有恢復,便是老爺愛重,不嫌棄,也怕外人說道,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立刻就接回城裡的。但老爺能來,多少也是個指望,算是大喜了。」
「不過依管事的那意思,老爺來朋來鎮,陪咱姨太太是其次,主要還是為著昨夜義莊那事。」
苦臉丫鬟左右看了眼,也湊過去蹲下,小聲道:「聽說昨夜那廢棄義莊可是鬧了鬼,死了好多好多人……就連彭老先生,還有、還有老爺手底下最得力的羅處長,都死在那裡了!」
笑臉丫鬟道:「我聽廚房採買婆子說,也是差不多這情況……這絕對是大事,老爺作為縣裡警察局的局長,是肯定要來的。頭頭兒沒了,現下鎮上也就剩下幾個無甚權力的小警察,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需要根定海針。」
「你消息多,義莊的事,你知道什麼嗎?」苦臉丫鬟忍不住好奇,問道。
笑臉丫鬟搖頭:「我哪裡知道什麼。據說活著回來的除了那幾個小警察,就只有鎮上那些看熱鬧的老百姓和周家的人。」
「平頭百姓愚昧無知,就知道喊著開槍了,鬧鬼了,發瘋了,囫圇話都說不清。周家則守口如瓶,只聽說那位周二夫人回去後,就關緊了大門,掛白幡,置靈堂,忙著辦喪事呢,別的一概不管。」
「這事兒鬧成這樣,說到底還是都怪那羅大,好端端的,非要違著人家朋來鎮的習俗,把周家二老爺拖進那破義莊裡,後來亂七八糟的,才鬧出這些神神鬼鬼的事!」
「哎算了,咱少提他,珊瑚和他相好,姨太太卻實在不喜歡他,要是不小心傳進姨太太耳朵里,又要鬧脾氣。」
苦臉丫鬟道:「知道啦。」
「行了,也歇得差不多了,再耽誤下去,嬤嬤就該來捉人了。」笑臉丫鬟撣撣裙子站起來,又彎腰拎起自己的籃子,「走吧,先去院子裡,這一籃子要收的瓜果沉得很,拎時間長了,我可有點受不住。」
她這樣說著,又掀起籃子的蓋布看了眼,見表面幾個瓜果未在剛才落蟲沾土,便不再在意,率先笑著打了個頭兒,伶伶俐俐地朝前走去。
苦臉丫鬟忙理了理衣裳,跟上去。
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前走,卻都未曾注意,方才她們停留的那棵大棗樹背後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小堆蓋著印章紅痕的瓜果。
而原本蹲在樹上的那隻瘦弱狸花貓,也不知怎的,已消失不見了。
擠在一堆沉沉的瓜果底下,黎漸川終於順順噹噹、絲毫不惹人注意地混進了丁家老宅的內院。
這些換下來的不夠新鮮的瓜果主人家是肯定不會享用的,丫鬟僕役們便撿了空,拎進自己的屋子,也算不浪費。
待那兩名丫鬟放下籃子,從屋子離去,黎漸川便迅速察看四周,頂開頭上那些瓜果,鑽出籃子。
他從後窗跳出去,摸向方才來時注意到的四姨太的房間——這是極好辨認的,因為按那兩名丫鬟所說,四姨太阮素心突發了瘋病,又關嚴了門窗,不見外人了,而整個內院,炎炎夏日,門窗緊閉的主屋便也只有那麼一間。
宅子裡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但主屋附近除了一名遠遠立著等待傳喚的丫鬟,卻不見別的什麼下人。
黎漸川矮著身子,小跑到了主屋屋頂的背陰處,小心地移開幾片瓦,凝神向內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