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著面前這艘通體散發著詭異氣息的三桅船,黎漸川暗自沉思。
三桅船延伸出一道黑色骨梯。
李二太爺從老管家手裡接過釣具,率先攀著骨梯登上了船,身手是與年歲完全不同的矯健。
「小心。」
寧准借袖子遮掩,在黎漸川手臂上快速敲了敲一串簡短的密碼。
黎漸川安撫般拍了拍寧準的肩,也沒露怯,提著小廝遞來的釣具,緊隨李二太爺之後,踏上骨梯,順手把寧准也扶了上來。
雖然從李二太爺所言可以看出,四號設的套應當是已經避了過去,但無論是寧準的態度,還是黎漸川自己的直覺,都不認為事情當真如此簡單。
隨從們沒有一個跟上船。
骨梯收回來,漆黑詭異的三桅船便自動放下了帆,隨風鼓動,朝著更遠的海面徐徐行去,轉眼就離開了窄小簡陋的碼頭。
船上除黎漸川三人外,再不見其他人影,李二太爺來到甲板上最適宜釣魚的位置,在兩條黑軟觸手組成的板凳上施施然坐下,招呼道:「怎麼還跟昨天似的只會傻站著?先坐下,理理魚竿魚線和餌料,等一會兒到地方了,就可以直接甩鉤了。」
黎漸川別無選擇,只能拎著釣具,在李二太爺旁邊落座。
寧準則稍遠一點,坐在撐了一把血紅色遮陽傘的小椅子上,也取出一根魚竿,像模像樣地擺弄起來。
「二太爺,不是我故意氣您,這蓬萊觀我是真打算上去一趟,不論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李家,都得去。」思忖了半晌的字句吐出喉嚨,黎漸川一邊拉開魚線,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李二太爺手上動作一頓,耷拉著眼皮道:「你有把握殺了那馮天德?」
李家想殺蓬萊觀的馮大師?
新祠堂不還是人家給看好,才蓋的嗎?
黎漸川神色不變:「有,但不大。」
「幾成?」
黎漸川道:「六成。」
李二太爺眉毛顫了顫,有些訝異地瞥了黎漸川一眼,沉默了一陣,才語氣蒼老深沉地道:「你們年輕人有銳氣,敢嘗試,不怕失敗,這是好事。但莫怪我醜話說在前頭,蓬萊觀的事絕不是殺一個馮天德就能解決的,大家都鬧不清楚這裡頭的究竟,只知道沒了這個馮天德,總還會有下個馮天德。」
「一體兩面,我們滅不了蓬萊觀。」
「你想做,我不會攔你,只是若辦糟了,也不要想著請我這老胳膊老腿兒去給你收拾爛攤子。總歸你人是死不了的,就這樣罷。」
李二太爺的話語裡總是透露出令黎漸川側目不已的信息量。
他有心再問,但卻也知道原本的李新棠應當都知道,多問便是露馬腳。
他看了眼另一邊擺弄釣具的寧准,暗示他和自己打打配合,可寧准卻好像忽然感應失靈一樣,只自顧自低頭掛餌,沒有理會黎漸川半分。
黎漸川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在說話這當口,三桅船早已鼓足了風勁,來到了一片平靜安穩的海面。
碼頭上的身影和朋來鎮的輪廓都已消失不見,全被愈發濃重的霧氣淹沒。四周都是一片朦朧模糊,連帆頂的血色旗幟和下方的深藍海水都看不清晰。
大約是到了海釣的地方,船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李二太爺起身甩出了自己的魚鉤。
半空中銀光乍然一閃,便被濃霧吞下,消失不見了,只有極小的落水聲遙遙傳來,隱約標示了魚鉤所在。
黎漸川和寧准也依次甩了鉤。
三人並排垂釣,海面與船上俱都平靜無聲。
黎漸川不知道李新棠釣魚的狀態,但猜也猜得到他不是能安分坐上許久的人。
他盯了霧茫茫的海面十幾分鐘,手裡握著的魚竿沒有感應到絲毫動靜,旁邊的李二太爺卻已釣上來了三條魚,摘下來,摔在一個鐵皮桶里,散著腥味。
寧准也一無所獲,只持著魚竿,靜靜坐著,望著前方,好似一尊凝固的雕像。